平陽公主傳!
旨意傳到雁門軍營和侯府後,引起了一片嘩然。李欽此次出征本就是撿軍功而去的,這也是齊國侯的本意,雖然軍報上麵說是他擒住了匪首,但其中的曲折明眼人一看便知。退一萬步講,即使軍報屬實,這樣的軍功也不足以其被封為一軍的左將軍,再者軍功的積累都是一級級提拔,最多不超越過三級封賞。李欽雖然是齊國侯的長子,也跟隨齊國侯多年,但卻是白身,雁門眾將都知曉此人從未真正上過戰場。相比之下,嫡子李釗此次的封賞相比之下則是實至名歸,他自十餘歲起就帶兵,這些年無論是抗擊突厥還是平定戰亂。從未吃過敗仗,開陽將軍的名號也是越叫響亮。
不說雁門的官員們都紛紛猜測朝廷的用意,就是雁門留守的眾將官也議論不已。從心裡講,他們對李欽的行徑很不以為然,他們大部分人都是從最底層的馬前卒做起,出生入死幾十年才有了現在。還有就是李欽處置流匪的方式太過了,即使這些將官當年窮困的時候,為匪的也不是沒有,都是被逼迫無奈討口飯吃,要不婁煩的匪徒怎麼橫行了這麼多年,百姓怎麼沒有太大的埋怨呢?李欽的暴行不給人留一絲生路,本來從軍的人在佛家看來就是造了殺孽,卻有不得不為的緣由,他卻是在對方已經被俘沒有還手之力後取了幾百人的性命,現在婁煩的人暗地裡稱之為“欽閻王”。因此眾人很不滿齊國侯給長子請封。
雁門看似平靜的生活下暗流湧動。
其實徐夫人和李罘也以為是齊國侯借機扶持李欽來打壓李釗,因此兩人心裡都有了一番計較。徐夫人加緊了曆練李銳的步伐,她雖然是女子,但是深悟錢財養軍的道理,絕不給外人一絲沾染產業的機會。李罘則是親手寫了一封十萬火急的密信悄悄送去了李家莊老父那裡商議此事。
德昭的看法卻與眾人不同,這天晚上,她專門尋到書房跟李釗說道“父親這一次未嘗不是有些心急,但妹妹認為大哥這個左將軍應該不是父親請封的。”
李釗點點頭,示意妹妹繼續說下去,李釗接著道“父親即使給大哥請封,也絕不會給是這麼高的職位,而且他素來謹小慎微,不可能同時請求朝廷封賞兩子,哥哥你看朝廷的旨意,言明哥哥是因為駐守雁門的緣故才封為撫北將軍。”
她眨著忽閃忽閃地大眼睛低聲說道“妹妹猜測這是有人從中作梗,借此機會挑起李家的內鬥。”
李釗止住了德昭,起身將房門關上,吩咐國風不許任何人靠近書房。國風拿了幾個果子,乾脆就坐在廊下,有一搭沒一搭地啃著果子。
書房內李釗問道“這怎麼說。”
德昭正色道“哥哥你看,這聖旨之上隻是說封了大哥為左將軍,但是卻隻字不提這左將軍是幾品、職權如何。若是有人在上麵做文章的話,大哥這左將軍就是一個虛有的頭銜。祖父書房中有一本大興律製,裡麵清楚記載這左、右將軍非大戰時不封,其職權為協助主將處理軍中大事,我大興建朝二百餘年,封過六位左右將軍第一次是建朝始初,餘下兩次分彆是突厥和靺鞨入侵大興時所封,而且每次聖旨中可是明示了品級和職權的。”
李釗眼神急縮了縮“還有呢?”
德昭淡然笑道“朝廷發這道旨意不外乎有兩層意思,第一是就是以後山西河東一帶邊境的防護都交給我們這裡,萬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就會有理由問責下來;第二就是挑撥。無論是哥哥與父親之間有了間隙還是哥哥與大哥之間有了爭鬥,雁門軍以後都不是一塊鐵板,以後再對付我們的時候,就很容易有了可乘之機。”
李釗沉聲說道“不錯,若真是如此,他們就可以安插自己的人進來。”
“已經安插了,哥哥,你沒注意到嗎?”
李釗眼神一暗“你是說右將軍一職?”
德昭讚賞地點點頭“沒錯,朝廷此時有了左將軍,沒道理會空著右將軍職位,而現在沒有同時有旨意下來,一來是還沒有合適的人選,二來就是還想試試父親甚至整個雁門軍的反應,是不是能接受左右將軍。”
她語帶嘲諷地苦笑道“若父親堅決替大哥請辭掉這個左將軍,那麼朝廷就沒有緣由往雁門派駐右將軍,若父親欣喜地接受的話,那麼不出半年,雁門駐軍也會有右將軍的。”
李釗眼神閃了閃,沒有說話,且不說齊國侯沒有想到這麼長遠,就算想到了他也不會輕易去上書請辭,要知道如此便宜的軍功可不是有很多的機會得的,這次他強壓住了雁門眾將的勸諫,下次的話他就不能獨斷專行,否則在軍中就無法服眾。
德昭繼續說道“我猜想父親最後不會替大哥請辭,他認為主將是他,左將軍是大哥,那麼即使右將軍來了也會被架空。”
李釗一愣“不是嗎?”
德昭很肯定的說“若是右將軍到任後,父親將其架空的話,朝廷肯定也能猜到,所以他來的目的絕對不是軍權。”
李釗問道“那是什麼?”
德昭沉吟道“一個字‘攪’!”
“攪?”
“沒錯,這些年來,雁門距離長安幾千裡,對這裡的人來說認齊國侯比認皇帝的人更多,所以他們是鞭長莫及。當今朝廷中貪官昏官當道,又適逢這幾年各地旱、澇災不斷,國庫空虛,朝廷拿不出糧食來賑災,就拚命在收成好的地方加收稅,那裡的百姓十分不滿,但若不收稅,就不能安撫災區的百。因此,這種拆東牆補西牆的做法勢必會讓大興如同一鍋即將煮沸的熱粥。稍不注意,整鍋粥就會沸騰了。朝廷肯定要未雨綢繆,那麼若是有人暴動,就會要軍隊鎮壓,那麼這軍隊從何而來呢”
李釗急忙將輿圖打開,德昭繼續說道“哥哥,你看,大興北邊邊境的屯兵之地,自東向西有上穀、雁門、馬邑、靈武、西平這幾處較大,其他的地方大多是兵少將弱,那麼朝廷將來要用兵的話,隻能從這幾個裡麵下手。”
德昭侃侃而談“這其中,上穀防禦的是高麗國,這幾年的高麗王位更迭頻繁,而且每任主政的人都采取了挑起與鄰國的戰爭來贏得民心;靈武在東西突厥邊界處,突厥人生性狡猾善變,結盟和背叛常常同時發生,若是靈武的兵力有變化,東西突厥很有可能立即結盟南下,一旦靈武失守,大興的北大門也就被打開了;再說西平,西平是隴西唯一的有大軍駐守之地,也是曆代王朝在西北的駐兵之地,西平軍的變換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一個王朝是否安穩的征兆,更重要的是當今的西北將軍韋威本就是楊家的姻親,若是楊家有異心的話,西平軍就是將來逐鹿中原的本錢,他們不會輕易地調動。
李釗急忙問道“那為什麼一定是雁門軍?”
德昭平靜地說道“有三點原因。第一,就是馬邑跟雁門都是為了抵禦□□厥而有駐軍,雖然雁門還擔負著奚國這邊的防備,但奚國幾十年來一直對大興納貢稱臣,並且兵力不強,因此雁門軍隊對朝廷而言可以調動;第二就是雁門軍這些年來成長地太快了。”
看見李釗不解的目光,德昭解釋道“父親這些年來一直不主動向朝廷要供給,怕有麻煩纏身,總是設法自己解決。其實這種做法十分不可取。”
德昭喝了口茶“民間有句老話:‘會哭得孩子有奶吃,’意思是說農家的孩子多,隻有會哭鬨的,能引起爹娘注意的孩子才能吃得飽。雁門軍的供給朝廷年年減少,父親默不作聲,但雁門守軍的兵力擺在哪裡,供給哪來的?在朝廷看來就是李家實力太雄厚了,能養得起一支軍隊,這若是有人抓著點蛛絲馬跡的話,就能大做文章,說李家有不臣之心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
李釗聽得汗涔涔,德昭接著說道“朝廷現在還沒有到跟我們翻臉的時候,因此他們必然要找機會削弱我們的兵力。這以後平匪亂的事情我猜測會經常有。”
德昭頓了頓,有些躊躇,李釗催促道“第三點緣由呢?”
“是你!”
“我?”
“沒錯,開陽公子文武雙全,胸襟、膽識皆為世人所讚歎。這是雁門軍的幸運,也是不幸。”
李釗問道“怎麼說?”
“哥哥的賢名越大,雁門軍的下一代將軍隱約就是哥哥,那麼天下名人賢達人來投奔的就會越多,但同時也會成為朝廷的忌憚最大原因。”
李釗沉吟了一下,看著妹妹的眼光裡滿是信服“那妹妹認為哥哥現在應該怎麼做?”
德昭羞澀地笑了笑“哥哥,妹妹剛才的話都是自己一個人琢磨的,也不一定對,哥哥不能笑話我才是,現在你問妹妹你怎麼辦,我可不知道了!”說完還攤了攤手,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
李釗被妹妹逗笑了,他對以後的行事也有打算,心裡的原本因聖旨的帶來的不快也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