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的江湖呢！
空曠的街頭。
四周空無一人。
原本平整的地麵上，四處坑坑窪窪。
李北風神色狼狽，衣服上沾滿了一身灰塵，嘴角邊還有尚未擦拭掉的血跡。
他就這樣躺在地上，仰望著天空。
今天的天氣不錯，難得出了久違太陽。
溫暖的太陽光照在身上，略微感覺到了幾分暖意。
但……
李北風心頭卻一點都不暖。
不知過了多久，他掙紮著從地上緩緩的爬了起來。
疼！
隻是動一下，胸口便疼的厲害，後背更是火辣辣的。
“嘶……”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深呼吸幾口氣，凝聚體內的內力。
運轉內力流轉全身，許久之後才終於鬆懈了心口的那一口氣。
他目光看向了街頭的轉角方向，人已經走了。
他的目光中，有幾分說不明的惆悵。
他沒死！
這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他知道周秋凝會來殺他。
意料之外的是……她竟然會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又放過了自己。
很難說清這是一種什麼感覺。
但……
李北風心裡卻明白。
他跟周秋凝之間的那點緣分，好像被她斬斷了。
心裡頭也說不上來的滋味，大概是……有些失落吧？
可李北風仔細轉念一想，卻又不知道這一絲失落是從何而起。
喜歡她？
李北風思考了片刻，又搖了搖頭。
談不上。
兩人認識的時間雖然不短，交集也不少。從當初在郡城那天晚上圍牆上的初識，到後來一齊參加武林大會，之後的一係列交集中……
兩人認識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
但若是談喜歡的話，也沒有那麼多的互動……
那麼，為什麼會失落呢？
是因為他殺了周中正？
還是因為兩人從此以後可能就沒有瓜葛了？
想到這裡，李北風的眼眸平靜。
周中正死了！
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畢竟，人是他殺的。
至於周中正是怎麼死的，那就更簡單了！
早在她防著李北風去刺殺他的時候，李北風反其道而行，派人潛入進了周府……
周府雖然守備森嚴，但欽天司當中並不缺擅長潛入刺殺的人才。派出的欽天司高手輕而易舉的繞過了周府層層防備，將準備好的藥喂給周中正吃下。
那藥是欽天司獨有的毒藥。
吃下毒藥的周中正並不會當場死亡，隻會昏死過去。然後，在某天不經意的情況下，突然去世。
死的不明不白，無聲無息……
周中正死了，看似是暴斃猝死的！
但隻有周秋凝最清楚……人是李北風殺的！
所以，她來找李北風麻煩了！
……
李北風沒有起身，他靠在牆角邊，眼眸中思索著什麼。
周中正死了，周秦被捕，周家可以說如今大勢已去。
日後的周家，在郡城會淪落成什麼樣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周秦一定會很痛恨他。
斬草要除根！
一開始，李北風是想連同著周秦一起殺掉。
但最終權衡利弊之後，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殺周中正容易，殺周秦就沒那麼簡單了……朝陽郡都尉，不是那麼好殺的！
先不說怎麼殺，一旦殺掉，李北風勢必就會有暴露身份的危險。
再者言，殺一個周中正，那是他罪有應得。若是他想殺都尉，恐怕連陳大人也不會坐視不理。
周秦可以倒台，但不能死。
若是再殺了周秦，他跟周秋凝之間，恐怕就再無緩和的機會。
所以，留他一條狗命吧！
不過，李北風倒也沒有放鬆警惕。
他離開郡城之後，也已安排了欽天司的高手暗中盯著周秦。不出意外的話，這位都尉日後的所有行蹤都將會暴露在欽天司視線之下。
一旦他有任何輕舉妄動的行為想法，欽天司便會立刻展開行動。
李北風目光清明。
他不會留給周秦任何一點翻身的機會。
……
周府。
今日的周府，沉浸在一片哀痛當中。
他們周家的少爺，周中正，去世了！
所有人心頭沉重，悲痛不已。
尤其是那位從小看著少爺長大的管家，更是哭的幾乎昏闕過來。
大廳中，靈堂。
周秋凝的身影出現在大廳中。
她難得一身素衣，麵色平靜似水。
靈堂中，擺著一副棺材。
棺材裡，躺著的正是周中正。
她身前的火盆裡，正在熊熊燃燒著黃紙。
廳外的風很大，吹拂著靈堂，顯得有些詭異。
“你們都先下去吧！”
她輕聲開口。
等到堂下的下人都下去之後，她才看向靈堂前的一道背影。
“我沒殺了他！”
此話一出，那道背影赫然轉身。
正是周秦。
在得知周中正去世之後，他第一時間便從牢房中回來了。
他是郡城的都尉，哪怕犯了事，郡城的牢房也關不了他。
得知周中正死了，那位陳雁南大人在愣了許久之後，隱約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也並沒有阻攔。
此刻，周秦雙目通紅，神色憤怒，他陰沉著臉，死死的盯著她。
“為什麼不殺了他？！”
她沒說話，選擇了沉默。
“他殺了你的親哥哥！”
周秦無比憤怒，盯著她“你明明可以阻止他，你為什麼要放任他殺了中正？！”
“我阻止不了！”
她平靜道“他派人潛入了周家，我沒想到這一點！”
“那你為什麼不殺了他？！”
“他殺了你親哥哥，你的親兄長，你為什麼不殺了他為中正報仇？”
她還是沉默！
周秦死死的盯著她“你是不是喜歡上了他？！”
“我沒有！”
“沒有？”
周秦陰沉著臉，盯著她“你敢發誓嗎？”
她繼續沉默。
“好，很好，真的很好……”
周秦那紅腫的眼睛，像是要將她吃了一般，他一指靈堂“你的親哥哥，你血脈相融的親哥哥就躺在這裡，而你呢……你竟然愛上了殺害你哥哥的仇人？！”
“我沒有！”
“那你為何不幫中正報仇？你為什麼不提著他的人頭來見我？來祭奠中正在天之靈？！”
他死死的盯著眼前麵無表情的少女“你還是周家人嗎？！你還當你是周家的一份子嗎？！”
她平靜的對上了他的眼睛。
她看到了他眼神中的憤怒，然而，她卻一點都感覺不到這種情緒。
難過？傷心？
或許有一點，但更多的可能是……恍惚。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自己的兄長就死在眼前，但她卻並沒有那麼多悲傷的念頭。
即便是此刻，她父親就站在她麵前，大聲淩厲的職責她，痛斥她。
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她的眼眸從始至終都很平靜，在沉默了許久之後，她輕聲開口“你什麼時候拿我當周家人過？”
周秦的話仿佛是卡在了喉嚨裡一般，憤怒的情緒在這一刻，竟然有些宣泄不出去。
“你什麼意思？！”
“從當年你將我丟出去的那時起，我就已不是周家人了！”
她平靜的望著他“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害死了娘親……如果我沒有出生，我娘就不會難產而死。所以你從小就不喜歡我，痛恨我是個多餘的害人精……哪怕是師傅當年帶我走，你更是恨不得趕緊將我走……”
周秦臉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住了。
他的眼神中，竟然浮現出幾分驚慌之色。
似乎怎麼都沒料想到，她竟然會這麼一番話來。
“可是後來，你又突然將我當成了周家人了……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依舊平靜道。
“是從你突然發現這個你根本看不上的女兒好像很有本事，她竟然能認識太子殿下……”
周秦的臉色徹底變了。
“你……”
“想反駁嗎？”
她平靜開口“你知道我很聰明的，你騙不了我！”
周秦沉默了。
他當然知道騙不了她。
一切，都正如她所說的那般。
他的確不喜歡眼前這個女兒！
甚至從來沒有將她當成過周家人來看待。
“你想通過我結交那位太子殿下，想通過巴結那位太子殿下掌握朝陽郡的權力，你想的很多……”
“但你從來沒發現，我從沒說過自己是周家人！”
仿佛是沒了底氣，周秦的語氣緩和了不少，他的聲音沙啞“可你身上，終究流淌的是周家的血脈……你可以恨我，但，他是你的親哥哥，他不曾害過你……”
“我知道，所以我提醒過你，也提醒過他……”
周秋凝的目光落在靈堂當中的棺材上“我提醒過他很多次，不要去招惹李北風，可他不聽。”
“我也勸過李北風，讓他不要殺了他，可他也沒有聽我的。”
“沒有人願意聽我的，那我隻能做好我能做的事情。”
周秋凝平靜道“我試圖保護他，但保護不了。”
“他淪落到今天，全是罪有應得，活該。還有你……”
她的目光落在周秦身上“你也是自作自受！”
周秦陰沉著臉色。
想說什麼，卻又被她打斷。
“我能做的已經做完，至於今後周家會變成什麼樣，你好自為之吧！”
她說完，便轉身離開。
“你要去哪裡？”
她略微停下腳步，回頭瞥了他一眼。
“去我想去的地方！”
說罷，離開。
剩下周秦站在原地，隨著周秋凝的離開。
他臉上的情緒仿佛瞬間崩垮，一瞬間，像是突然蒼老了幾十歲一半。
目光呆滯，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
“疼！”
李北風趴在床上，隻覺得渾身疼痛，疼的厲害。
尤其是後背，火辣辣的疼。
“姑爺，你忍著點！”
客棧的小二，正在小心翼翼幫姑爺後背擦藥。
光滑平整，細皮嫩肉的後背上，多了一處淤紅，甚至有些發青，看上去異常的猙獰。
“姑爺，到底是什麼人打傷了你？”
小二一邊塗藥，一邊氣憤道“你告訴我們，我們一定幫你報仇……”
竟然有人敢這麼欺負姑爺，小二頓時義憤填膺著要幫姑爺報仇。
“省省吧。”
李北風趴在床上，一邊忍著後背的疼痛，一邊搖搖頭。
報仇？
就他？
多少是有點想不開了。
等到小二塗玩藥之後，李北風這才緩緩起身。
塗完特製的跌打損傷藥之後，果然感覺疼痛緩解了不少。
運轉一番體內的內力，發現先前的傷勢也有所好轉。
果然……
強悍的恢複能力，讓李北風都忍不住對自己產生了好奇……
自己身體到底是不是變異了？
“好了，沒事了，你出去吧！”
李北風招招手，趕走了還在喋喋不休的小二。
等到小二離開之後，李北風才開始整理自己房間內的東西。
其實也並沒有多少東西需要整理，他先前從平安縣帶來的就隻有一個包裹。
包袱裡麵隻有那本醫籍，一盒銀針，一枚扳指。
這些東西，是能證明李北風身份的線索。
除此之外，李北風孑然一身，並沒有什麼需要整理的東西。
不過……
此去北州路途遙遠，他多少是需要提前準備一些東西。
看看現在的季節，天氣越來越冷，冬天也不遠了。
北州的天氣本就比南州要惡劣不少，那北州地處北方，天寒地凍。尤其是到了冬天之後，氣溫更是驟降，北風呼嘯。
若是不提早做好準備，即便李北風內力雄厚，也難免擔心到時候會被凍成憨批。
需要提前準備厚衣服，過冬的必需品。
當然，除此之外還需要準備大量藥草，以及調製各種能隨身攜帶的藥物，以及……毒藥！
他對北州人生地不熟，多做準備肯定是沒有錯的。
籌劃了一番之後，李北風拿著清單找到了掌櫃的，讓他幫忙采購。
這點小事，對於掌櫃的來說輕而易舉。
當解決完這件事情之後，李北風才突然想起什麼。
他好像已經有兩天沒見到青檸了。
自從上次從沈府回來之後，就再也沒有見到她。
能見到她的時候還沒覺得怎麼樣，現在見不到了，李北風心頭又有些落空空的，感覺不太習慣。
男人啊……
他還並沒有打算要將離開郡城的消息告訴她。
不能說！
以李北風對她的了解，一旦說了……到時候離開郡城的可能就不是他一個人了。
當初李北風從平安縣來到郡城，不就是如此？
這一次，李北風選擇了將消息暫時隱瞞。除了沈員外，以及陳大人和羅老之外，暫時還沒有透露給任何人。
以沈員外的性子，自然是不可能將這個消息告訴她。
去北州不是去郡城，郡城雖距平安縣很遠，但終究還是在南州境內。
沈員外的生意遍布南州境內各處，隨處都有沈家的眼線。因此，南州對於沈青檸而言，如同後花園一般，並沒有太大的危險。
北州不一樣。
北州跟南州之間，還相隔著一個中州！
在這個沒有發達交通工具的年代，從南州到北州，便是兩個世界。
北州很陌生，也很混亂，即便是李北風都不敢萬分保證自己能安然無恙。
因此，絕對不能讓那姑娘去搗亂。
不過……
幾天沒有見到她，的確讓李北風有些不太習慣。
他這一次離開郡城，下一次回來，當真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半年？
一年？
還是好幾年？
李北風又有些於心不忍，告訴她，她勢必會要跟著去北州，誰也攔不住。
但倘若不告訴她……未免有些對她太不公平了。
若是丟下她的話，她會恨自己嗎？
李北風心裡沒底。
……
沈府。
內院。
雲兒正坐在院中的秋千上，雙腳離地，晃啊晃，玩的不亦樂乎。
李北風的身影出現在院子口時，雲兒連忙從秋千上跳了下來“李，李公子你怎麼來了？”
李北風看了她一眼，“青檸呢？”
“小姐……”
雲兒似乎有些語塞，眼珠兒一轉“小姐不在！”
“不在？”
李北風皺眉“她去哪裡了？”
“小姐在閉關！”
雲兒很快鎮定下來，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小姐在乾什麼……”
“那我去看看她！”
說著，李北風就朝著青檸的房間走去。
“哎呀……李公子，等等！”
雲兒連忙上前，攔在了李北風的麵前。
“怎麼了？”
李北風這才注意到什麼，眼前這個小婢女慌慌張張，毛手毛腳的，有些奇怪。
“小姐她，小姐她……”
雲兒眼珠兒又是一轉，“小姐說她現在不想見人，李，李公子你就不要打攪她了！”
“不想見人？”
李北風目光一怔“怎麼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
雲兒搖晃了著小腦袋“反正，反正小姐說她不想見人……誰也不見！”
“包括我？”
“嗯！”
李北風哪是那麼好糊弄的，見眼前這個小婢女慌神結巴的模樣，一眼就看出了她不對勁。
“真的？”
“真……真的！”
李北風突然上前一步，走到了雲兒的跟前。微微彎腰低下頭，湊到了她臉前“你沒騙我？”
“我……”
雲兒那無辜的大眼睛裡頓時掩飾不住的慌亂，沒想到李北風會突然靠近她。
小臉蛋兒一下子就紅了。
“是，是真的……雲，雲兒不敢騙公子……”
她下意識的低下頭，不敢去看李北風。
小臉紅撲撲的。
“你騙人！”
“我……”
“到底怎麼回事？”
李北風目光一凝。
這小侍女鬼鬼祟祟，有什麼瞞著他的事情？
“我，我不知道……”
雲兒很緊張，被李北風這麼一盯，慌亂的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眼看李北風要繼續上前，她連忙又攔在了李北風的麵前，張開了雙手“公子，公子你不能去……”
李北風停下腳步，盯著她“到底怎麼回事？”
“我……”
“你是不是背著你家小姐，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沒有……”
雲兒連忙搖晃小腦袋。
“那你為什麼不讓我見青檸，還是說……”
李北風意味深長，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莫非，你暗戀我不成？”
“啊？”
雲兒茫然的睜大眼睛。
下一秒，俏臉蛋唰的一下子通紅。
眼珠兒慌亂不已，緊張的結巴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我沒有……”
她連忙擺手，低下了頭“雲，雲兒不敢……”
雲兒雖然經常聽府上的那些年長的丫鬟們聊一些羞人的事情，她偷聽了不少。但是……從來沒有經曆過。
此時李北風這一番大膽的言論，讓她小腦袋都懵了！
暗戀公子？
雲兒腦海中浮現出了小姐的模樣……她，她難道要跟小姐搶男人？
不行不行不行……
但是，慌亂的雲兒又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羞紅的臉蛋慌張，不敢去看李北風的眼睛，低著腦袋，恨不得將自己埋起來。
“是嗎？”
李北風笑眯眯的伸出一隻手，捏著她粉嫩玉琢的下巴，望著雲兒六神無主的慌亂羞紅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