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問你一句,你每天是怎麼想我的?”葉書冉聽見他停了下來。
“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說‘我忘了想你’,你該拿我怎麼辦呢?”
“是啊,我又該拿你怎麼辦呢?”
他的語氣沉沉的,聽上去竟然那麼傷感。葉書冉想我們倆這是怎麼了呢?
假期,葉書冉經常往姥姥家跑,因為她發現姥爺身體不太好,那麼高高大大的,甚至可以說是身強力壯的一個人,驟然瘦弱了下來。先是便秘,開始以為是老年人的通病,蜂蜜一大桶一大桶從農研所買,姥姥也在飲食上給調整,卻不見緩解。後來是腿疼,從股部開始蔓延,右邊一條腿都不利索。家人說年前帶他去醫院檢查,他非不去,說過了年再說。
在姥姥家經常遇見姨和舅舅們,自然要從各方麵都被關心一下。
“書冉,過年的時候跟我去見一見顧庭長。”小姨夫陪姥爺從外麵遛彎回來,見她在看電視,便坐在她旁邊。
“哪個顧庭長?”葉書冉扭過頭看他。
“我一哥們兒。你不是該找工作了嗎,趁過年搭個關係,見一見。”
葉書冉回頭看了看眯著的姥爺,說“跟我媽商量了再說吧。我們往屆的師兄師姐去廣州、深圳的比較多。”
“你想出去?”
“熟人多的地方在一個係統裡不是可以互相照應嗎?”
“不行!廣州、深圳太遠了。你一東北丫頭,去那兒乾什麼?上大學的時候想去武漢、成都,現在又想去廣州、深圳。你上這麼多年學還沒明白過來呢?你就是戀家的鳥兒,隔三岔五往家跑,飛不遠。”姥爺一聽她要往遠走,便頭一個不同意,還跟她爸媽商量什麼?特區、沿海開放城市,是她這樣的小姑娘混的地方嗎?
小姨擦了手進來,笑著說“你姥爺嫌你傻得掉渣兒,去那麼開放的城市被彆人賣了還得樂嗬嗬地幫人家數錢呢。”
葉書冉不服地說“算了吧,小姨。這原話是我姥爺和小姨夫讚美無敵單純的你的吧?”
小姨在她臉上擰了一下。葉書冉扯過一張紙巾使勁搓了搓臉,說“你彆用剝完大蔥的手摸我臉,我討厭那味兒你不知道啊!”
小姨坐在床邊給姥爺捏腿,邊捏邊說“你大舅要給無敵單純的你介紹一對象。”
葉書冉心裡咯噔一下,沉著地說“你們是不是覺得我一夜之間長大了,所以什麼都往我身上招呼?相親這麼老土的事情你們也乾得出來?”
“聽說人不錯,在省政府工作,你假期可以見見。”
葉書冉坐那兒陷入了沉思。過了會兒,她脫了鞋爬上床,跪坐在姥爺身邊,邊給他捏腿邊說“姥爺,是不是給我安排法院的工作、介紹省政府上班的對象,是因為你們不想讓我離開哈爾濱?”
姥爺睜開半眯的眼睛,說“一個女孩子,當然是在父母、親戚身邊更好。你是在這一家子人的盛寵下長大的,外麵上四年學差不多就該回來了,他們都舍不得你。”
葉書冉什麼都沒說。
到了晚上回家,她繞道去大舅那兒。大舅開了門,她鞋也沒脫,站在門口說“大舅,剛才小姨說你要給我介紹一對象,我瞅著姥爺一沒反對,二沒打聽,你們是先通過氣兒了。我先來跟你說一下啊,我不會去見的。”
大舅看她那著急樣,說“你進來說。”
“不,我不進去,趕緊說完趕緊走。”
“小夥子人很不錯,而且是在法製口工作的,對你以後的發展很有好處。人呢,我碰巧見過,外表也符合你一貫的要求。我說我有個外甥女,j大法學院的,他也願意見一見你。”
“大舅,我求你了,不帶這樣的。我不去相親,我不想惹姥爺不高興,也不想讓我媽抓住我把柄念叨我。咱什麼事兒一步一步地來,容我先把工作的事搞定的,不行嗎?”
大舅摸了摸她的頭發,說“我們不是舍不得你嗎?這些年你很聽話,沒在讀書的時候找男朋友,這樣你畢業的時候,我們才不會對你以後的去處沒了章法。你好好考慮考慮吧。”
葉書冉吸了吸鼻子,說“知道了。可是相親這事兒,我是不答應的。”
大舅留神細看著她,問“你有男朋友了?”
“沒有,你彆亂想。我先走了。大舅,我可是先跟你表態了啊。”葉書冉轉身出了他家門,神思不屬地下了樓。
外麵可真是冷。她拉過羽絨服的帽子扣在頭上,手揣在兜裡晃晃悠悠往家走。這算什麼事兒呢?就知道想離開哈爾濱沒那麼容易的,不是一個兩個反對,是全家都不讚成。先說自己想去廣州、深圳,那也是為了能夠真到了非想離開家的時候,他們能退一步,允許她去還算近便的京城。就像當初,憋足了勁兒想去讀西南政法和武漢大學,最後還是被他們給否了,退而求其次放她去c市。拿他們的話說,在外麵四年了,該回了。
本來也沒預備著畢業離開家的。他們說的對極了,自己就是一隻戀家的鳥兒,早早就打算畢業卷鋪蓋回家的,所以這四年對學習沒怎麼上心。一回頭,每條路都有人給守著呢,想走哪條都有人保駕護航。誰讓她是在盛寵之下長大的呢?可,那是遇見何摧之前啊。揣著暗戀的情懷,守著一條電話線,就做了什麼都不要的準備了。可自己,還不是他的誰啊。
走到郵局門口,葉書冉鬼使神差地走進去,然後在長途電話台那兒撥通了何摧的電話。聽見電話那邊說“你好”,她問“你什麼時候回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