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韌聽見媽媽在打電話，說什麼“我兒子看了照片挺滿意的，同意明天下午跟小靜見個麵……”他趕緊跑到何摧這屋子裡來，說“哥，咱媽什麼招都沒使你就答應了？你真看好那女的了？”
何摧聳了聳肩，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我還是孝順點，讓她過個好年。”
何韌衝他挑起了大拇指，說“聰明。”他剛要走，何摧說“把你的相冊拿過來我看看。”
“你看我相冊乾什麼？”
“閒著也是閒著，看看哪些照片是你收著我沒有的，好翻拍一些。”
何韌出去，捧了幾本相冊過來。何摧說“我上床看，看困了就睡。你該乾嘛乾嘛去。”
他拿過相冊一本一本地隨便翻開看，直到第三本，扉頁夾著一張班級合影，上麵的孩子們都花季的年齡，最上麵那排當中的男生舉著“高一二班”的牌子。何摧微微一笑，從下兩排的女生裡搜索書冉的麵孔。在倒數第二排的最右邊，他看見了十六歲的葉書冉。她穿著牛仔背帶褲，上身是燈籠袖小翻領的白襯衫，梳著低低的馬尾辮，笑容清淺，頭稍稍偏向一旁的女生，兩個人手拉著手。真是稚嫩可愛。他又接著翻，在後麵的幾頁翻到她跟何韌的合影，他倆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背景是空闊的遠山，她雙手交疊放在膝上，何韌一隻手惡作劇地放在她腦後，比了v。她還是那樣的笑容，從容安靜。何摧的手指在照片上輕輕摩挲描畫著。不見這張照片還好，見了之後，他發覺真正的想念比他以為的還多。
葉書冉正和葉書啟一人拿了張對聯，往上刷漿糊。
“咱媽這字真是練出來了，今年都能寫對子了。她這人最可怕的優點就是毅力。”
葉書冉嘿嘿笑了，說“虧了她忙呢，不然把這一條街的對子都給寫了。我那天買了本對聯集錦，她翻了幾個小時，說了句‘不夠與時俱進’。她要是自己作出二十來條與時俱進的對子，我真的要拜她為女神了。”
一旁等著貼對聯的葉宏昌聽了，問“她現在不是女神是什麼？”
葉書啟說“女巫。”
姐弟倆笑作一團，葉宏昌萬分不認同地搖了搖頭，伸手拿過上聯，一台下巴，說“你們心目中的女巫，我心目中的女神，在叫葉書冉小朋友。”
葉書冉看向媽媽，拍了拍葉書啟，說“咱們倆就不該放假回家，實在是太給這對神仙眷侶添堵了。”
高美鳳指了指客廳那邊，說“你的電話。”
葉書冉扯過一張紙擦了擦手，聽媽媽在後麵說“男的。”
她回過頭特認真地說“就不能有個把男生給我打個電話什麼的？如果我隻交女朋友，沒有男的朋友，你是不是要擔心我的性取向問題？”
高美鳳女士不甘示弱地說“我還真的一度擔心來著。”
葉書冉甘拜下風，進去接電話。
“你好，我是葉書冉。”
“是我。剛剛你和阿姨說話？”
“嗯，你怎麼知道？”她低頭看了下電話的來電顯示，是他們家的座機號碼。
“剛剛阿姨放了免提，你們倆說的話我多少聽了些。”何摧依舊笑著。她媽媽的聲音跟她很像，若不是聲音略低略成熟，他還真的就以為是她。
“哎，我都長這麼大了，鬥嘴一次都沒贏過她。你回家，家人都特高興吧？”
“還行。”
“咱們倆都是背井離鄉的人，待遇差太多。興許是我回家太頻繁了，每次回來，他們見到我就跟我剛放學似的，激動啊，欣喜啊什麼的情緒全沒有。有時候還很傷感情地問‘你怎麼又回來了？’我還不是想他們了嗎？”
“我也想你了，書冉。大後天出來吧。”
葉書冉的臉轟地一下就紅了，心也撲棱撲棱跳得厲害。這人，怎麼那麼直白？她用冰涼的手背蹭了蹭燒得厲害的臉，強自鎮定地說“今年流行拜年說‘我想你’嗎？”
何摧笑得開心，說“還真說對了。來，你也說句‘我想你’聽聽。”
葉書冉覺得，這尺度算得上調戲，既甜蜜又覺得可恨。“那就後天見。我沒什麼安排，六點鐘回家吃飯就行。你要出門之前給我打個電話，我們再約地點——對了，彆約地點了，就馬迭爾吧。”
到底沒親耳聽見她說“我想你”，何摧真是有點失望。“晚上不給你拜年了，這就算拜過。大後天睡足、天暖再出門，大概十點左右，如何？”
“好啊。那我也先跟你說聲‘過年好’。還有，那個……我最近按照要求每天認真想你來著。”葉書冉說這句話之前心虛地望了望外麵，好在他們都沒有聽彆人電話的習慣，書啟直接進了房間，爸媽進了廚房。
何摧心裡一暖。她終究還是不忍心讓自己失望的。能這麼彆扭地說出“我想你”的意思，還強求什麼呢？她回避不了多久的。好容易有這麼一個可以好好相處的機會，不把事情挑明說開，不能得到她的一個態度，他怎麼過今後這百多天的日子？明明總是按捺著告訴自己“慢慢來”，可結果卻是越來越沉不住氣，仿佛遲了就來不及一樣。
葉書冉消了扭捏羞赧的神色之後，也進了廚房。高美鳳看了她一眼，說“這電話時間夠長的。跟誰呀？我沒記得你跟哪個男生的交情到了能煲電話粥的程度啊？”
“同學，閒聊幾句，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跟他約時間交接那箱子東西。”
“他來取？”
“應該是我們倆約個碰頭的地方。我給他拎回來，舟車勞頓，怎麼也得請個飯什麼的，給點兒好處。”
“大過年的，上哪兒吃還吃得下。你也對你的身材上點兒心，我瞅著是瘦了些，彆一過年又補回去。”
葉書冉那隻正伸向鹵鴨胗的手及時收了回來。悻悻地轉身走開。身後的葉宏昌和高美鳳都覺得詫異，這饞丫頭真的就不吃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