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愛不摧!
葉書冉坐回同學身邊,他們關切地問“好了沒?”
她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說“可是好了,太難受了。”
蘇英偉一臉沉思地看了看她其後出來的何摧,問她“他進衛生間找你?”
葉書冉知道他問誰,說“他進衛生間找我乾嘛?碰巧而已,看見我噎成那樣,搭了把手。你們怎麼都不關心我在沒在裡麵噎……”她想說噎死,可是大過年的太不吉利,便打住沒說。
何摧已經招過服務員結賬,想著連書冉那桌一起結了,又怕她有想法便作罷。他穿了外衣,在座位上稍等了一會兒,不時地看看手表,又不時地看向葉書冉那邊。她和同學言笑晏晏,根本當他不存在一樣,眼神都不飄過來一下。許是誰講了什麼笑話,她跟著一起笑起來,還把不太乖順的頭發彆在耳後。服務員拿給他一罐加了熱的棗汁,他又看了下時間,歎了口氣離開。
葉書冉一直猶豫要不要那麼聽話,他說十分鐘出去就十分鐘出去?可是如果不出去,他肯定會進來找她,那便糟糕。蘇英偉這會兒已經對他是相當不滿。也罷,有些話是要說開的。真是擇日不如撞日,撞見這樣一件好事。
葉書冉說“太對不起了,我得先撤。咱們改日再聚,多叫上一些同學。”
其他人都說好,唯獨蘇英偉陰陽怪氣地說“你們這也太前後腳了。”
葉書冉沒接這茬兒,抱起衣服,說“蘇英偉,如果你買單我就不客氣了。如果aa,你一會兒幫我墊著,咱倆見麵還錢容易。”
她走出店門,聽見路邊的車子“滴”地一聲響,何摧已經探過身推開副駕駛的門。葉書冉上了車,裡麵空調暖暖的。她方發現自己竟然是抱著衣服出來的,剛剛該有多麼的心不在焉。身上還真是冷。
何摧拉開熱棗汁的拉環,然後遞給書冉。她接過來,手心一下就暖了,捧著喝了幾口胃裡舒服很多。
葉書冉看也不看他,隻看著車子前麵,問“去哪兒?”
“你想去哪兒?再吃點東西?”
“不,彆跟我提吃。找個方便停車的地方就好。”他是想讓自己再噎著嗎?
何摧看了看她。她的意思是,他們隻有幾句話要說,然後就把自己打發掉?
啟動了車子,他來的時候經過一個很大的商場,那裡會有地上或者地下停車位。她不想去哪兒,就哪兒都不去好了。
停車後,何摧鬆開安全帶,對葉書冉說“我們去後座。”他是因為喜歡這輛車的寬大才開出來的,如今這寬大的車廂反而造成他和葉書冉之間他覺得有些遠的空間距離。
葉書冉根本就沒想為什麼要從前座換到後座,隻是見他動身下車,也便跟著下去。
何摧見葉書冉故意貼著右門坐著,離他儘量遠,便往她那邊挪了一下。他想,該從何解釋今天的事?書冉她對自己冷淡至極,全不是自己設想的兩個人該有的久彆重逢。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麵。什麼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哪樣都躲不過。
“對不起書冉,今天的事,是我不對。”
葉書冉盯著副駕駛的椅背沒言語。
“你應該知道了,剛剛我和那個女的是在相親。隻是,這並非出自我本意。”
何摧聽見她譏誚地說“嗬,何摧。並非出自你本意?可是來的卻是你本人呐。這個世界真是有意思,我讓你免費看了場相親,你也回請了我一場。不過我請你看的那場我是配角,而你可是這場的主角。”
何摧很挫敗。“書冉,這是我媽媽安排的。你年齡還小,所以不會遇見所有的親人都把你的婚姻大事當成他們頭等大事的情況。如果我不答應初一來相親,到了十五還是逃不掉。而她卻要過一個鬱鬱寡歡的春節。我想過告訴她我有喜歡的女孩,把相親這篇翻過去。可是書冉,我喜歡的這個女孩兒肯現在就站在我身邊,認可我們的關係嗎?”
“可是何摧,我盼著你回來,就是為了看你無奈上演一場《相親記》的?我不是你的什麼人,可是你又把我當成什麼人呢?你把我當成什麼人現在跟我說這番話的?你有你的無奈?那好,我也聽你的話跟你商量兩件事。我姨夫說讓我進市法院工作,我大舅要給我介紹男朋友,你覺得怎麼樣呢?”
葉書冉終於肯轉過頭來看著他,聽她呼吸沉重,便可知她其實在壓抑著壞情緒。她儘量讓自己的話聽上去如常,掩飾自己無比的失望和傷心。是的,她傷心。她剛剛被一小口壽司噎得難受極了,可是她一個人呆在衛生間裡的時候,真不知道自己到底難受的是哪裡,食物卡在那裡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心臟也被重壓一般,呼吸都是那麼費勁的事兒。她真的很失望。外麵那個和彆的女人相親的男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位。自己還在忐忑地拿捏和他再見時的分寸,他卻用事實說“姑娘,你又想多了。”若不是他推門進了衛生間,她大概就要不爭氣地讓眼淚流出來。可是他溫熱的大手一下一下地順著自己的背,她便又軟弱了下來。忍著,告訴自己“彆跟陷入絕境似的。”
何摧目光灼灼地盯著葉書冉,她還真會先揚後抑。“你生氣可以,但是彆開這種玩笑。”
“是真的,我沒開玩笑。我說過的,即使我想去北京,也要他們肯放人。他們現在不肯放人,想用好工作和好男人拴住我呢。我本來也沒想離開的。本來就不想的。現在更不想了。我是不是該看看他們介紹什麼樣的男人給我,如果你方便,也幫我現場鑒定一下?”
何摧又一次見識了葉書冉的厲害。怎麼就沒長記性?對她做錯事,虐心的也跑不掉自己。可是,再怎麼糟糕,總算迫使這孩子說出了心裡話。大概不久前她莫名其妙問自己什時候回來,也是因為這兩件事讓她實在太為難。是了,自己不想忤逆父母,難道她就想?何況,她的壓力和抉擇總要比自己更艱難——不,實際上自己沒有麵臨任何抉擇。
他心疼地把葉書冉拉進懷裡,見她並沒有任何抗拒,便順從心意擁得更緊一些,臉頰蹭著她的發絲,屬於她的馨香闖入呼吸,在身體裡滌蕩著。葉書冉窩在他身上,覺得委屈,可是她不想離開這麼堅定溫暖的懷抱。
“書冉,你跟我‘商量’的這兩件事情,我的答案都是不行。你去北京工作的事情,我們再找機會好好籌劃。你去見那個男人的事情,想都不要再想。”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何摧笑了,她悶在自己懷裡,聲音低低的,很不服氣。“書冉,我不覺得誰會比我還好,也不覺得誰還會和你有這麼詭異的緣分,隻要在一個城市裡就會碰見。”
懷裡這個小姑娘笑得身體一抖一抖的。她坐直,何摧還是攬著她的肩沒鬆手。一下子麵對麵,葉書冉很不好意思。她用手攏了一下蹭亂了的頭發,說“你真會用詞。詭異的緣分?還真是詭異,該見不該見的時候,都能意外遇見。我們隻不過剛剛見過六次。”
“六次?可是我怎麼覺得自己認識你有追憶不清的那麼久?書冉,這六次對有些相遇來說隻是人生裡的六個點,而我和你的六次相遇是連成的一條線,個中曲折你知我知。”
葉書冉默默地坐在那裡想。她總是無比糾結。對一個見過幾麵的人這般戀戀不舍,現在兩個人又不可謂不親密地挨坐在一起,實在是匪夷所思。可是見過六次也好,七次也罷,他身上總有令她迷戀的東西,以至於放縱自己賦予“迷戀”以生命,許它恣意生長,根深不拔。她心慌。不自覺地又靠緊何摧,兩個人本已近得不能再近,她卻依舊覺得遙遠。
何摧偏過頭,在她飽滿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溫潤濡濕的觸感令葉書冉條件反射似的彈跳起來。若不是何摧及時躲開,恐怕下巴要被狠狠地撞一下。若不是他及時按住她,也恐怕她的頭要撞到車頂。何摧見她驚慌失措,瞪著圓圓的眼睛,臉越來越紅的樣子,覺得實在是太可愛,透過她貼身薄薄的一件毛衫,都看得見她心跳。
他掩飾地輕咳一聲,說“情不自禁,蓋個章。”
兩個人默默地坐了一會兒,葉書冉說“走吧,車子停這兒開著空調太浪費了。”
“去哪兒?”
“回家唄。你不是還要回家交差?”
“交什麼差?”
“那個女博士啊。你剛剛和她相親相到什麼程度了?你家高堂肯定惦記著呢。”
“哎,還真是,把這茬給忘了。怎麼辦?要不你跟我回家交差去?”
葉書冉使勁搖頭,說“不行不行,阿姨會覺得不靠譜的,我算是從哪兒憑空冒出來的?還有何韌,他也沒法相信。再說,再說……”其實不用再說什麼,看他一副戲謔的樣子,就知道自己著了他的道兒。這叫人逢喜事智商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