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店門,葉書冉深深地換了口氣。
何摧問她要不要去吃馬迭爾,她說人太多,就不去了。
何摧想了想,說“那我們去香格裡拉喝咖啡,也給你提提神。順便我把午餐定下來。”
“方顥澤去了哪裡?”
“他是閒不住的,上午被他父親一個朋友的孩子叫出去玩兒,晚上直接去我們家吃餃子。”
葉書冉說“他一定很多年沒有吃過家裡包的餃子了。”
“他們家有個做飯的阿姨。”
“阿姨不是媽媽。即使是一個不會包餃子的媽媽,也會對做飯的阿姨說我的孩子喜歡吃什麼餡兒的餃子,鹹一點兒還是淡一點兒,蘸料用什麼來調。你沒發現他這幾日也在回避你的家庭聚會嗎?真是一個外表張揚,內心孤單的孩子。”
何摧看著她,不可置信她眼中流露出溫柔疼惜的眼神,有點兒讓他嫉妒。
葉書冉說“我沒彆的意思。我爸爸從小也沒有跟他媽媽在一起,是跟著爺爺還有我姑姑一起生活的。直到現在,我仍然能偶爾看見他因為離開母親,年少時便刻在心裡的孤單。所以他對我姥姥姥爺特彆好,因此在姥爺家這邊,他的家庭地位隻是在我姥爺一人之下。”
何摧拉過她的手,牽著她慢慢往前走。她從未提過她的家庭,因此他不想打擾她,讓她自顧地講下去。
“所以,如果我要早一點兒生一個孩子,在我有生之年多陪伴他。”這一句,葉書冉輕輕地在心裡說給自己聽。
“何摧,我爸爸在整個大家庭裡舉足輕重,我媽媽是個比較霸道的人,我又是家裡的第一個孩子,最小的妹妹小學還沒畢業呢,所以他們對我也特彆一些。彆的孩子,哪怕是我家書啟,說想去哪裡,他們未必就會硬攔著,換我不行。我說我要去深廣,姥爺明確說不許,我們倆談過,他說時代變革得越來越快,人也走得越來越遠。可是走得再遠,也必須要留個根兒,小家可以在外,大家不能散嘍。所以我要留守在這裡,即使弟弟妹妹們他日都各奔東西,但必須以我為家。”
葉書冉攥緊了何摧的手,汲取一點兒溫暖和力量。
所以,葉書冉真的是在他和她的家庭之間選擇的。這是他情理上可以理解,但是事實又理解不了的事情。
葉書冉上了車,她搓了搓臉,也算是控製一下情緒。她靠在何摧的肩上,說“讓我靠一會兒。我知道你覺得我在你和我的家庭之間進行選擇,是對你的誠意太差了。對不起。你不是也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所以暫時我也有我的責任。我姥爺他現在身體非常不好,雖然沒有人跟我說到底糟糕到什麼程度,但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會一點兒判斷力都沒有。所以,我不忍心這個時候去傷害他為了整個家庭著想的苦心。”
何摧偏過頭,用下巴蹭著她的發頂,可是他暫時也隻能做一個聽眾,沒有任何話語和意見,即便這件事情跟他息息相關。
而葉書冉總算給了何摧一個交代。想了一夜的結果便是跟他坦誠這一部分的因由,總好過他猜忌和誤會自己對他是沒有誠意的,對他們的感情是不負責任的。無論兩個人如何努力地夯實這段感情,可是總有那麼一種可能,讓這樣的感情在空間和時間裡變得越來越脆弱。譬如,那個曾經以為是何韌未來的大嫂的廖琪琪,本以為她已經因為什麼理由成了何摧的過去式,可是這個第六個套娃娃的存在,讓葉書冉知道這個人竟然還存在,而且還是個特彆的存在。
葉書冉歎了口氣,說“走吧,請我喝一杯咖啡。香格裡拉的咖啡還是不錯的。”
何摧發動了車子。說“你可以眯一會兒,哪怕十分鐘也好,到了我叫你。”他伸過手去,把她的座椅調成半躺的狀態,葉書冉對他笑了一下,說“太舒服怕一會兒就不想醒過來了。”
“要實在是困,待會兒去房間裡睡,不要喝咖啡了。”
“不,稍睡這一會兒應該就回過神兒了。”說著,她真的閉上了眼睛,把頭偏倚在車窗一側。
“何摧,你那個朋友一定有一個很執著的願望。”
“嗯,什麼?”她輕輕囈語般,何摧隻是稍一走神便沒聽清楚。
可是葉書冉什麼也沒說,認真地在修養精神。
到香格裡拉的距離太短,慢慢停下車來,何摧不忍心叫醒她。他看著她的睡顏,睫毛在臉上畫著兩道黑色的彎,紅潤的唇微抿著。至今何摧能夠回味剛剛她唇上蜂蜜的清香甜膩。
可是她自己悠然轉醒。一睜開眼睛便看見何摧凝望著他,她也便靜靜地回望著。
“雖然還沒十分清醒,可是比剛才好多了。何摧,你有方顥澤房間的卡嗎?”
“有。我們辦的是雙人入住,他還讓我承擔一半的房費。”
“中午十二點退房吧。不然又要多花一天的冤枉錢。夠我一個月的生活費了。”
“那你一個月的生活費還不低。”突然想到什麼,何摧略抬屁股拿出錢包,數了十張粉色的鈔票出來。他遞給葉書冉。
葉書冉玩味地看著他,又看看這些錢,問“乾嘛?”
“給你零花錢。彆拒絕我。你還有幾個月就畢業,能享受伸手拿生活費的機會不多了。而我竟然還有這個幸運的機會,給我的還是學生的女朋友一點兒零花錢。”
葉書冉想了想,伸手接了過來。笑著說“謝謝。我也從沒想過自己還會有這個福利。我見過談戀愛的女生和男朋友兩個人把錢統籌著花的,花男朋友的錢的,給男朋友錢花的,好像我認識的人當中隻有我一個人跟男朋友拿零花錢呢。”
“以後每個月給你卡裡打錢。”
“不用,真是那樣的話,我會很不自在的。”葉書冉拿出自己的粉色錢包,把錢塞了進去。
倆人走進豪華閣,葉書冉極力忍住心中不適的感覺。跟一個男人出入豪華酒店,哪怕是男朋友,她從來也沒想過自己會這樣做。
門鎖嘟地打開,推門而入,即使是五星級酒店也會有酒店特有的味道,也不會如家中一般明亮。燈光跳開,房間整齊,隻不過被子沒有疊得那麼整齊,倒也是認真疊過的。上一次在這裡發生的的事情不期然地就闖入腦海,讓葉書冉覺得有些尷尬。她站在何摧的前方,緊咬著唇,走到窗簾處,把裡層也全拉開,望著白日的冰封江麵。多遺憾,這裡的夜景最美,可是她都無緣一見。
何摧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書冉,你不用這麼緊張。我不會對你做過分的事情。我後來想明白你說的那句‘謝謝你為我保留’是什麼意思。書冉,你說我們到底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葉書冉轉過來,何摧與她近在咫尺。
“我也不知道我們到底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第一次見到你是什麼時候,不是在g大。”
何摧驚訝地揚了一下眉,說“還要更早?我……怎麼不記得。”
葉書冉一笑。她把雙臂從何摧腰間穿過,輕輕地偎進他的懷裡。“在我們高考發榜之後,你去北京上班之,前我和幾個同學一起去你們家露台燒烤。那天我坐在臨門最近的地方,聽到敲門聲被何韌使喚著去開門,然後門外站著你和你的朋友。我一下就猜出來你是何韌的大哥,因為你們有很多想象之處。你說‘謝謝你。歡迎你來我們家玩兒’。那是我和你第一次見,在你家門前,麵對麵。”
何摧想不起來那天他都見過什麼人,是誰給他開的門。他跟廖琪琪回家之後看見家裡有一群小客人,便沒打擾他們。
何摧擁緊葉書冉。不知為何,知道他們第一次見麵竟然比他以為的還要早上四年,他竟然有些激動。“所以,第一次在g大見到我的時候,你叫我一聲何大哥,不是因為邵文帥事先告訴過你他來找我,而是你認出我來了。”
“嗯,認出你又不難。”
“書冉,自從認識到我喜歡你,我會經常去回想跟你相處的每一個畫麵,我想哪怕一個眼神、一個微笑,有沒有透露一點兒其實你也喜歡我的信息。所以現在是不是可以下一個結論,其實你開始喜歡我比我以為的時間還要早?”
葉書冉笑。多早呢?匆匆一麵,葉書冉對何摧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一直以來每遇到“謙謙君子”這個詞,她便會想起何摧。所以時隔四年多,看著更加成熟儒雅的他出現在自己麵前,她確實是瞬間心動。所以當他委婉地說女孩子不要太隨便時,她以為自己那點兒小心思被他發現,因此才會說出讓自己如此不堪的話,這便所謂心中有鬼。可是她不想告訴何摧,他以為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他,那就是什麼時候好了。輸心,總不能輸掉太多。
“四年,不,也許是七年前何韌發錯聖誕卡給你,我們就已經冥冥之中建立起來某種聯係,兜兜轉轉,終於相逢。謝天謝地,不再是相見不相識。”
葉書冉揚起笑意盈然的臉,說“謝天謝地,不再是‘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何摧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著,壓抑的聲音充滿了誘惑,他說“七年前,你根本就還是個‘兒童’。”
葉書冉主動送上一吻,隻不過在唇相遇的那一刻,便由何摧把握了所有的主動。就像他們從相識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