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兩個巨洞與她的瞳孔之間,隔著萬丈夕陽。
芥塵掀著車簾,就這樣呆呆地望著遠方雲海夕陽,望著馬車陰影下的李小宸。
這個世界,他真不懂,至少——暫時不懂。
二)
黃昏去,夜已央。
黑夜吞沒著天地,雲霄閣的林海群峰間,散落著點點滴滴的燈火,微弱不堪,混亂不堪。
雲霄閣這場聲勢浩大的意外之變並沒有改天換地,明月從群峰的陰影中照常升起,裹著一層朦朧白紗,將昏沉的光暈,投在了林梢,花影間,青石小道上。
楊栩聖淒涼地從淩霄峰的青石小道上走了出來,寒冷的冬風敲打在殘落的林間,搖碎了滿樹的葉影,破碎了垂敗的黃花。
叢林深處的眾多老久閣樓,都變成了殘垣敗壁,五彩點漆的橫木躺落的到處都是,灰煙彌漫,一片廢墟。
峰間到處是受傷抬治的弟子們,但沒有人哭泣,也沒有人問候他這位閣主親傳弟子,隻有無儘的悲傷和落寞在林間暈染開來,所有的身影都顯得那麼哀戚。
淡淡的月華下,凋零花絮的光影倒映在鏡麵的清影裡,混雜著楊栩聖臉上強行振作的剛強輪廓。
他一路走到了主峰議事的承天大殿。
大殿前站滿了各峰的師長和重要弟子,爭吵怒聲之下,卻是無人注意他。
雲霄閣核心之地為五峰、三穀、一潭,五峰指的是淩霄峰、初陽峰、寒霧峰、青波峰、紫霞峰,三穀指的是落英穀、逍遙穀、靈音穀,最後這一潭便是淩霄峰北邊的沉月潭。
按照雲霄閣體製,每一座峰設下峰主、長令兩位首座,相互牽製管理,但三穀、一潭因弟子十分稀少、力量薄弱,隻設一主為首座。
宗門發生這等驚天事變,五峰、三穀、一潭等各脈之主,以及長老會中的東華、西華、南華、北華四殿首座,這些高層人物中傷勢允許的,此刻都在承天殿內議事。
可這場極其重要的會議中,卻不會有閣主和大長令兩位掌門參與。
閣主追遁進虛空了,大長令生死不知。
很有可能,他們二人再也回不到承天殿內了。
楊栩聖默默地站在大殿一側,靜靜地等待著,內心一片空白。
“一閣之主居然如此涉險,沈青是活到六百年前去了嗎!”
夜空中的罡風突然暴亂起來,大殿前的月影晃動不安。
一道冰冷至極的聲音劃破夜空,從遙遠的天際傳來。
眾人尋聲望去,遠方崖前憑空出現一道白色身影,全身散發著逼人的氣息波動。
此人一步踏出,瞬間到了十裡外的大殿前,而且直接撞破了大殿前的禁製,閃至承天殿內。
眾人還未看清此人的樣貌,便已不見其影了。
雲霄閣眾人也沒有攔著,楊栩聖木訥地望向大殿門口。
大家都知道,來者是雪靈尊者,算是自己人了。
大勢已去,有人會覺得她來晚了,事實上她已經算快了,要跨越整個寒淩域,再穿越星辰海域,再穿過暨州來到西北邊境雲霄閣,星夜兼程,實屬不易。
此時,承天殿內的爭吵更凶了,楊栩聖凝神傾聽,卻什麼都聽不真切。
大殿前的其他長老和弟子也是這種感受,此刻承天殿內爭議之事定是牽扯甚廣,不宜讓太多人知曉。
這段激烈的爭論並沒有持續多久,寒風一亂,一道白影便從大殿內閃出,眨眼之間便出現在遙遠的天穹之上。
雪靈尊者冷冷地掃視著這片天地,雪白的衣袂在寒風下烈烈飄蕩,那全身散發出的白色光毫,比星空中的月華還要耀眼許多。
她怒甩衣袍,一步跨入了那個不斷凝合、卻始終未曾凝合的巨大黑洞之中。
楊栩聖又呆又驚,多年以後回想起這一幕,才記起這位尊者前輩再也沒有回來過,不是她在虛空遭遇不測了,而是根本沒有尋到想要的結果,所以也沒有必要再來了。
恍惚之間,一道婀娜多姿的倩影站在了他的身側。
女子穿著顯目的白色劍袍,執劍靜立,月光寒雪下,孤淒地望著天頂的那個黑洞。
可那個黑洞比黑夜還黑,比夜雪還冷,呼嘯的罡風在洞口盤旋,吞噬著周遭的一切星光,也吞噬著她最後彌留的一縷希望。
“師父的命稿滅了。”
她沒有張嘴,亦沒有看他,隻是暗中傳給楊栩聖一道淒涼之音。
可這道聲音卻猶如一道雷霆,猛然轟擊在楊栩聖心口。
命稿記載著修道之人的生命波動,其中蘊含著生者的精血和靈識氣息,凡是存活在這片天地靈氣中的成年靈者,命稿都是栩栩如生,內含靈光的。
這個結果沒有給楊栩聖任何僥幸,天道也沒有任何心慈手軟,師父果然遇害了。
站在他身側的這位劍袍女子,乃是閣主沉青的大弟子,是淩霄峰的大師姐,也是雲霄閣的大師姐,更是楊栩聖的同脈親師姐。
她是劍道美人,是天賦卓絕的尹嵐,也是弟子們眼中冷漠、不近人情的首席大弟子。
山巔的冬風清冷地刮過她冷豔的臉頰,漾動她鬢間的幾縷青絲,她聲音嘶啞又破碎:“小師妹回來了嗎?”
聽到大師姐似是自語的問話後,楊栩聖才悵然轉頭,淚流雨下,點頭道:“到近月城了,還帶回來一個少年。”
尹嵐沉默地凝視著他。
楊栩聖擦乾眼淚,解釋道:“在丘陽鎮撿的,出身不太好,但性子你應該會喜歡。”
尹嵐轉身離去,冷聲道:“南華殿下令戒嚴,他們如何進的來,你下山跑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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