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葉梓欣和江子辰“姐弟和睦”的畫麵，葉向陽仿佛在小外甥江子辰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影子。
曆史像車輪一樣轉動不已滾滾前進，而有些因果輪回，卻始終不變。
自己曾經吃過的“苦”，總要有人也體驗一下。
也挺好。
吾道不孤矣。
短短的時間內，葉向陽從一開始對小外甥的同情，轉為了慰藉。
很快，葉向陽從房間裡出來。
大伯葉照武一家還沒走，江琴在客廳陪著他們說家常。
主要都是大伯母李秀芬在說，大伯葉照武和堂哥葉文斌基本沒怎麼開口，而江琴也是如此的，偶爾給個回應。
其實葉向陽很清楚，江琴並不喜歡這些家長裡短和雞毛蒜皮的事情，隻不過出於對待客人的禮貌，不好晾著他們。
葉向陽坐下來聽了會，發現都是很乏味的話題，而且大伯母明顯是沒話找話，顯然有話想說，但又一直遲遲進入不了正題。
兩家的關係，到底還是有些疏離。
江琴雖然一直禮貌回應，但對他們始終保持著一種距離感，沒有親戚間那種親近熟絡的感覺。
葉向陽已經離世多年的父親葉照文，和大伯葉照武是親兄弟，從血緣的關係上來說，兩家其實可以說是一家人，屬於關係最近的親戚。
甚至說親人也不為過。
然而這麼些年，兩家一直維持著不親不疏的關係，雖然沒斷了往來，但這幾年也隻有過年見上那麼一兩次。
原因其實有很多。
葉向陽父親在他們很小的時候離世這件事，自然是重要原因之一。
當初葉照文出了事故，江琴為了湊手術費而四處借錢，不少同事和親戚或多或少都給了些幫助，而作為親大哥的葉照武卻找借口推脫。
可笑的是，當時他們有錢蓋新房，卻沒有錢借給自己的弟弟治病。
作為親哥哥的葉照武當時提了箱牛奶上門探望，便算儘了兄弟情誼。
雖然後來江琴湊夠了錢，並且完成了手術，可惜葉照文沒多久還是走了。
都說借錢是情分，不借是本分，江琴並沒有因此而產生怨恨，但兩家的隔閡終究還是埋下了。
那時，因為葉向陽的爺爺把自己的大部分積蓄拿出來，給二兒子葉照文治病這件事，作為大哥和大嫂的葉照武和李秀芬還頗有怨言。
即便後來江琴陸續把那些錢還給了老爺子，大伯母也沒少在背後嚼舌根。
又因為江琴的工作在市裡，原本屬於他們的房間並不常住，結果被葉照武一家拿來堆放雜物，後來甚至連住人都是個問題，每次回去都得自己整理半天。
再者。
同樣因為工作的原因，江琴隻能偶爾在節假日或周末的時候回老家，後來葉向陽的爺爺病重時，葉照文已經不在，而葉柔和葉向陽還在上學，作為兒媳的江琴一直兩地奔波，出錢出力。
到了大伯母李秀芬嘴裡，就成了隻顧在大城市享福，不顧老爺子安危，偏偏老爺子又偏心，所有麻煩的事情都攤到了他們頭上。
最後老爺子走了，留下不多的遺產，還是大伯一家拿了大頭，因為江琴的不計較，兩家並沒有反目成仇。
不爭，是因為江琴不想把心思花在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上，也是作為一名老師的修養，不想鬨得太僵。
不值得。
江琴不像葉照武一家眼窩子淺，隻顧眼前利益。
但從這之後，兩家原本就不多的所謂親情，就更淡了。
要不是因為葉柔和葉向陽，再加上老家還有些其他親戚的香火情，恐怕江琴早就和他們斷了往來。
至於葉柔和葉向陽，還有葉文斌這些小輩間的糾葛，打打鬨鬨的，其實也不算什麼。
不過因為上一輩的事情，再加上接觸越來越少，平時幾乎沒有什麼聯係。
說得現實一點，就是帶著血緣關係的陌生人。
“向陽啊，聽說你現在在市裡的報社工作？”
原本還在跟江琴找話題拉家常，結果葉向陽一出來，大伯母李秀芬就轉換目標，開始和葉向陽拉關係搭訕了。
“對。”
葉向陽點了點頭。
“報社的工作很輕鬆吧？整天泡泡茶，寫寫文章，在辦公室裡吹空調，每天上那麼幾個小時，收入還不少。”沒有在意葉向陽的冷淡，李秀芬接著說道。
葉向陽一聽大伯母說得這麼輕鬆，如果不是自己親身經曆過，說不定還真信她的邪了。
真要有那麼爽，早就一大堆人擠破頭搶著進來了。
純屬外行人天真的誤解。
“還行吧！”
葉向陽也懶得糾正對方，敷衍道。
不說以前，他這段時間確實挺安逸的。
“你現在也二十四了吧，找女朋友了沒？你姐姐都生了兩個孩子了，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見李秀芬都扯到結婚的話題上去，葉向陽瞬間靚仔無語。
這關係明明很一般，大伯母李秀芬操的心還真不是一般的多。
目光看向一旁的江琴，葉向陽忽然開口說道：“媽，房間裡有點悶，小孩子待不住，剛才欣欣就嚷著要出去玩了，你帶她和子辰下樓轉轉。”
葉向陽太了解江琴了，知道她不喜歡這種虛裡來虛裡去的場合，索性找個理由讓她離開。
該有的禮數儘到了，沒必要待在這裡受折磨。
“好。”
江琴顯然清楚葉向陽是想把自己支開，也沒有反對的意思，在配合著起身的同時，對著葉照武一家說道：“大哥大嫂，你們先在這聊著，我帶倆孩子下去走走。”
看著江琴回房間帶著葉梓欣和江子辰下樓，葉照武和李秀芬想要開口把她留下，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難道還不讓人帶孩子出去了？
況且葉向陽還在這陪著他們，並沒有失了禮數。
一時間有些犯難。
因為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如果有江琴在場的話，還好開口一點，但隻有葉向陽一個人，反倒是讓他們心裡有點沒底。
儘管葉向陽在他們麵前是晚輩，關係非但不親，有些生疏。
“大伯，你們這次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看到江琴帶著葉梓欣他們下樓，葉向陽也不跟他們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無事不登三寶殿。
說起來，在葉照文走後的這些年，今天還是葉照武他們第一次上門。
而且還是全家出動。
要說是沒有什麼事的話，葉向陽肯定是不相信的。
“這……”
一時間，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本來他們都已經鋪墊的差不多了，正準備跟江琴提借錢的事情，結果葉向陽回來了，而剛才李秀芬都把話題引到了結婚上麵，還沒引出下麵的，然後江琴就被葉向陽給叫下樓了。
節奏一下子全被打亂了。
結果就在這時候，葉向陽先一步把主動權給拿捏了。
在葉照武和李淑芬不知道怎麼接話的情況下，葉文斌就更加不好開口。
顯而易見。
按照他們之前商量好的，這次上門的“主要戰力”，是當父母的葉照武和李秀芬，而作為“當事人”的葉文斌，不方便直接攤牌。
萬一這次借錢沒成功，還有轉圜的餘地。
“是這樣的，文斌去年不是談了個女朋友嗎？發展的還不錯，我們兩家商量了下，準備今年下半年就把婚事給辦了……”
略一猶豫，葉照武還是起了個話頭。
三個人，總不能全都一聲不吭。
“這是好事啊，大伯，我在這裡先恭喜了，具體什麼時候結婚，到時候通知我一省，我一定給包個大一點的紅包。”
葉向陽沒想到是這種事，當即開口道。
不論兩家過去有什麼恩怨，都還沒到生死仇敵這一步，結婚這種大喜事，怎麼也得有個表示。
然而葉向陽的話一出口，不論是葉照武，還是李秀芬，又或者葉文斌，三個人全都尷尬了。
眼下彆說是婚期了，結婚的事都還沒個準，他們根本沒辦法邀請葉向陽。
意識到葉向陽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葉照武連忙說道：“本來結婚的事都商量的差不多了，女孩我們也見過幾次，不過現在出了點情況，剛談好了彩禮，倩倩她父母又提出必須在城裡買房才能結婚……”
葉向陽聽出來了。
這次他們上門，是來借錢來了。
隻是葉向陽並沒有接話。
有一說一，對於借錢這種事情，葉向陽還是比較抗拒的。
先不說葉向陽有沒有這個錢，也不討論是不是小氣的問題，葉向陽都不想跟葉照武一家牽扯上跟錢有關的事情。
兩家的關係之所以會弄到現在這個地步，其實跟錢脫不了乾係。
自己大伯這一家，顯然是一根針一根線都要算計地清清楚楚的主，當初葉向陽的父親需要治病找他們借錢都不肯，現在居然還好意思反過來想找他們借錢，葉向陽有點無語。
真的好意思。
換成葉向陽是他們，今天都不好意思登這個門。
見葉向陽不接話，葉照武隻好接著說道：“現在新武的房價不便宜，這幾年一直在漲，倩倩她爸媽一下子就要了十八萬的彩禮，而且文斌今年又剛買了車，加上結婚也要花不少錢，你大伯我手頭實在有點緊，所以想找你借點。”
十八萬彩禮？
葉向陽不由咂舌。
這個彩禮，已經算是天價了。
雖然比不上那些上百萬的，但彩禮這東西也要看地方。
像有的地區，彩禮幾十萬上百萬都是普遍的，而有的地方，十萬八萬就已經不少了。
更不用說是農村。
按照新武縣當地的風俗，彩禮標準一般也就在五萬八萬左右。
條件好一點的，一二十萬，三四十萬的都有。
而條件相對一般的，也就收個三五萬。
比較良心的人家，等女兒出嫁的時候，甚至還會把到手的彩禮，再以嫁妝的形式返回去。
畢竟是嫁女兒，不是賣女兒。
葉向陽聽過三觀比較正的一句話：彩禮和嫁妝，是兩個家庭幫助一個新的家庭，而不是一個家庭給另一個家庭扶貧。
然而十八萬的彩禮，在新武縣當地，對於不是那麼富裕的家庭而言，也確實是一個天價了。
對於這一點，葉向陽不想去評價什麼。
再怎麼說，葉向陽也是個外人，這是他們兩個家庭之間的事。
至於葉文斌今年新買的車，葉向陽剛才已經在樓下看過了。
車不貴，對於家庭日用代步，恰巧合適。
“大伯，你們想借多少？”
作為長輩的葉照武既然求上門，葉向陽也沒有一口回絕，而是問道。
“借……”
“六十萬！”
就在葉照武想著怎麼開口合適的時候，一旁的葉文斌覺得有戲，連忙把之前在家商量好的數目說了出來。
葉照武聞言瞪了葉文斌一眼。
明明說好了讓自己和妻子李秀芬兩個人出麵，葉文斌卻在這個時候跑出來搶戲。
六十萬不是一筆小數目，表現地那麼急切，很容易引起葉向陽的反感。
不管怎麼樣。
他這個大伯都是葉向陽的長輩，就算葉向陽想要拒絕，當晚輩的總會有所顧忌。
“六十萬？”
葉向陽一聽，也是愣了。
忍不住看向了大伯葉照武，葉向陽驚訝地問道：“你們買房是準備要全款嗎？”
“不是，隻是付個首付，剩下的找銀行按揭。”
一旁的大伯母李秀芬聞言，連忙解釋道。
葉向陽就更懵了。
按照葉向陽的了解，新武縣的房價基本在六七千到一萬二三左右，好的地段和偏僻的樓盤，房價差距很大。
可就算是城區中心的房子，首付差不多也就個四五十萬，結果直接管他借六十萬？
你們這不是手頭有點緊，是根本沒有啊！
合著買房的首付全讓他掏，而且他們還能剩一些下來。
這算盤打的好響。
葉向陽都忍不住想要懷疑，下半年要結婚的，到底是他這個堂哥，還是他自己。
離譜！
“大伯，這六十萬有點多，我拿不出來。”
六十萬不是一筆小數目，葉向陽不想當這個冤大頭。
先不說他們會不會還這筆錢，就算他們不賴賬，等交了首付買了房，貸款辦下來每個月可是要還貸的，而且加上他們平時的生活開支，以及後麵生孩子養孩子增加的支出，有沒有錢還他都不知道。
如果是關係真的好的話，葉向陽未必不會考慮，但問題是兩家人現在的關係，更多隻是名義上的親戚。
隻有關係，沒有親情！
換個人來，葉向陽或許根本就不會考慮這些。
比如說曹旭。
雖然說認識他的時間，不知道要比大伯一家少多少年，而且還沒有半點血緣關係，但如果是曹旭開口找他借這六十萬，就算葉向陽身上沒有，也會幫他想辦法。
不僅僅是因為兩人關係好，更因為葉向陽相信他的人品，認可他的能力。
把錢借給他，他會還，並且有能力還，葉向陽完全放心。
即便是還不上了，隻要不是葉向陽也急需這筆錢，就不會輕易催著要。
說一千道一萬。
還是看借錢的這個人，在心裡到底值不值這個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