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怡對媽媽也是又氣又無奈。她覺得媽媽現在是在逆生長,智商不但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長,反倒退化成了小學生思維。小學生不就是這樣的嗎,被人打了一拳,會覺得自己吃了很大的虧,一定要打回去一拳才心理平衡。她總覺得出首付款買房是吃了大虧,但這個房子不是您女兒在住嗎?她總覺得為外孫女買東西花了很多錢,而親家母沒花什麼錢,也是吃了大虧。您為外孫女花錢不是因為您愛自己的外孫女而自願做出的行為嗎?也沒人逼著您買那麼貴的東西啊!您女婿的錢都交銀行還房貸了,您親家母沒有退休金,沒有收入,他們怎麼可能像您一樣大把大把地為貝貝花錢?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您女婿和親家母是怎麼儘心儘力照顧貝貝的您不也都看見了嗎,乾嘛老這麼擠兌人家?王佳怡在心裡為老公和婆婆鳴不平。
當然,王佳怡的心緒更多的是放在了孩子身上,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她幾乎一刻也不離開孩子。貝貝真是越來越漂亮了,王佳怡盯著女兒的臉蛋,心都化了,母愛的感覺原來是這麼的美妙,簡直可以讓人愜意、幸福到極致,所有的煩惱、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勞累都可以在孩子的一顰一笑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小寶貝真是讓她怎麼親也親不夠,怎麼抱也抱不夠,怎麼愛也愛不夠,她從貝貝身上享受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快樂。她要儘可能地把這種快樂回報給女兒,有時,她會給女兒做撫觸,手裡塗上按摩油,在女兒身上輕輕揉撫,每當這時,小貝貝都會開心地嗬嗬大笑,舒服地揮舞著四肢,仿佛在說:“媽媽,我好開心,好快樂,好幸福啊!”王佳怡還喜歡用各種好看的、可愛的小衣服、小帽子、小絲巾打扮女兒,把女兒打扮得如同漫畫裡的小仙子一般,然後拍照,上傳到朋友圈,自然會收獲朋友圈裡無數個讚。從此以後,“曬娃幫”又多了一個狂熱的曬娃分子。
白天,孫浩文去上班,王佳怡牢牢地占據著孩子,佳怡媽為女兒精心地準備著各種菜肴。浩文媽想抱一抱孩子,王佳怡不放手;她想給親家母打個下手,佳怡媽不需要。她幾乎成了一個閒人。本就閒不住的她又冒出了出去撿廢品的想法,雖然那些破爛東西換不了幾個錢,但等孩子過兩年長大了,想吃點什麼糖果零食,自己身上也不能分文沒有啊!於是,她便以遛彎為由,出去撿廢品了。
浩文媽不在屋裡,佳怡媽很高興,孫女再也不用聽那些莊稼院兒歌了。孩子已經有名字了,浩文媽還總是習慣性地叫孩子“丫蛋兒”,這個稱謂也讓佳怡媽很不爽,自己的外孫女是驕傲的公主,怎麼能叫這麼土氣的小名?沒素質就是沒素質,佳怡媽從心底裡瞧不起親家母,真擔心她將來會把貝貝帶成一個土裡土氣的農村丫頭。王佳怡寬慰她說:“媽,主要是我帶,不是她帶,您就甭在這兒杞人憂天了。”
如果說對以後事情的過分擔憂叫“憂天”,那麼對眼麼前事情的過分擔憂就叫“焦慮”了。當佳怡媽買菜回來,看到親家母從垃圾箱裡拿出塑料瓶子的那一刻,她便不可避免地焦慮起來。當她回屋把這一幕跟女兒說的時候,王佳怡也吃驚不小,整天圍著垃圾桶轉,要帶回多少細菌啊!
晚上,浩文媽看到躺在嬰兒床裡的貝貝眼角有眼屎,要用手拿掉孩子的眼屎,王佳怡急忙製止,自己拿棉簽給孩子擦。她不但嫌婆婆臟,從心裡對孫浩文也膈應起來。孫浩文現在文質彬彬、衣衫整潔,但他是婆婆給養大的,以前得有多邋遢啊!王佳怡規定孫浩文回家後必須洗手、換衣裳,否則不許抱孩子。“哪有那麼多細菌?”孫浩文雖有抱怨,但也隻能照辦,畢竟老婆是為了孩子的健康考慮,這點他能理解,但他不能理解的是,自己的娘從外麵回來手也洗了,衣服也換了,但她依然不許娘抱孩子。
即使是把婆婆的手,甚至整個人都泡在消毒水裡,王佳怡也依然會覺得她是臟的,但她不能把這種話跟孫浩文說,哪個兒子能受得了彆人這麼說自己的老媽?她隻能強烈建議孫浩文不要讓婆婆去撿廢品了。原來症結在這兒,孫浩文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他把王佳怡的要求轉達給了娘,浩文媽滿口應承,既然是出於對孫女健康的考慮,她還有什麼好說的呢,照辦就是。
即便這樣,也不能消除王佳怡心裡的膈應。晚上,她不讓孩子在客廳裡跟爸爸和奶奶睡了,她把嬰兒床推到臥室,讓孩子跟自己睡。當然,她也依然拒絕讓婆婆抱孩子。孫浩文心裡很鬱悶,但為了家庭的安寧,隻能忍讓。
浩文媽是個閒不住的人,總得找點事兒做。她把家裡被王佳怡淘汰了的舊衣褲進行了一番裁剪,給孩子做小鞋。孫浩文知道,娘做小鞋的手藝是全村聞名的,很多鄉鄰都喜歡讓她做鞋給小孩子穿。農閒的時候,娘就在家裡做鞋墊、棉鞋、布鞋和孩子的小鞋。棉鞋和布鞋主要是自己穿,鞋墊和孩子的小鞋是到鎮上去賣的,雖然掙不了幾個錢,但可以很好地打發農閒時光。此時,她給自己的親孫女做小鞋,更是儘心儘力了。她很快就做了十雙大小不一的小鞋,每年兩雙,足夠孩子穿到五歲了。不想,王佳怡和佳怡媽對這幾雙小鞋不屑一顧,嫌棄粗糙、簡陋,她們怎麼能讓如公主般尊貴的貝貝穿這種沒品味的鞋呢?佳怡媽去大商場親自為外孫女挑了幾雙顏色和風格都很漂亮的鞋,然後,不由分說地就把浩文媽做的小鞋都扔進了垃圾桶裡,完全不顧親家母和女婿的感受。浩文媽傷心,孫浩文更是覺得受到了極大的不尊重。不管怎麼說,這是孩子奶奶的心意,怎麼能被她們這麼肆意糟蹋!
孫浩文突然想起了兩個曆史人物,武則天和太平公主,丈母娘是武則天,老婆是太平公主,在這兩個強勢女人麵前,自己一點地位都沒有,更彆說可憐的娘了。他在腦海裡已經不知跟丈母娘和老婆吵過多少次架了,但在現實中,他必須儘力克製,因為他知道,丈母娘無論怎麼對自己和娘,畢竟是客人,是住不了多長時間的,她走了,也就不存在跟她的矛盾了。而老婆,剛剛生完孩子,精神上是很脆弱的,他怎麼能跟處於心理脆弱期的老婆去吵架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忍,再鬱悶難耐,也得忍。
在家裡鬱悶難耐,那麼就在單位裡多呆一呆吧。單位如果需要有人加班,他一定會積極主動申請,這樣既可以賺點加班費,也可以避開丈母娘不待見自己的眼神,一舉兩得。但樹欲靜而風不止,丈母娘又開始抱怨他是在外麵躲清閒。女婿不在家,她就把這份不滿情緒轉嫁到親家母身上,吩咐她乾活就跟吩咐下人似的。王佳怡的衣服、自己的衣服,都讓她洗。孩子的衣服不讓她洗,由自己來洗。給孩子洗衣服的盆也是專用的,決不讓浩文媽碰一下。
這天晚上,孫浩文在單位加班到很晚才回來,一進屋,便看到娘在衛生間刷馬桶,累得滿頭大汗。孫浩文讓她去休息,自己乾。浩文媽說:“你上了一天的班,夠累了,去歇著吧!”孫浩文搶過娘手裡的馬桶刷,把娘推了出去,自己乾。
浩文媽剛坐到沙發上,佳怡媽便吩咐她把地擦了。孫浩文受不了了,他受不了的不是丈母娘讓自己的娘擦地這件事,而是她對娘的那種頤指氣使的語氣和態度。這麼長時間積攢起來的怒火已經在腦門上燃燒,突然,孩子哭了起來,孩子的哭聲如同一盆冷水,讓他冷靜了下來。為了孩子,他一定要忍,一旦發生衝突,孩子必然會受到驚嚇,不但精神情緒會受到影響,正常的生長發育甚至都會受到影響。忍!忍!!忍!!!
孫浩文平時是不喝酒的,但此時的他卻產生了強烈的要一醉方休的欲望。他扔下馬桶刷,走了出去。
他來到了一個路邊燒烤攤。他知道,經過炙烤的肉會產生致癌物,對身體並不好。以前,他是不屑於吃這種東西的,但今天,不管這些了。他要了幾瓶啤酒,從來沒做過出格事情的孫浩文居然不顧形象地拿起酒瓶子對嘴吹。由於缺乏酒精曆練,很快他就把喝進去的酒都咳了出來。老板看出來了,一臉抑鬱的孫浩文是來買醉的,趁著送紙巾的當口他把酒杯往孫浩文麵前推了推,好心地囑托了一句:“小夥子,悠著點。”
孫浩文把酒倒進酒杯,慢慢酌了起來。原來,苦了吧唧的啤酒跟生活中的苦比起來,竟然這麼好喝。一杯又一杯,他喝下去的不僅僅是酒,還有掉落在酒杯裡的眼淚。是的,他哭了,淚水一滴滴不停地往下落……他憋屈,娘辛辛苦苦養育自己,自己卻不能讓娘活得有尊嚴,他怎能不憋屈?他委屈,自己這麼多年,辛辛苦苦一路打拚,從一個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小山村來到了國際大都市北京定居,本以為有了好學曆,有了好工作,就會有好的生活,可是,生活依然在折磨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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