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神低垂著頭,眼神對上了機娘警惕且憤怒的眼神,原本悵然若失的眼神,忽然湧現出了一絲慈祥。
他真的像是個快死的老人了。
“馬上要死了,老夫才想起來,原來以正常人類而言,老夫已經很老很老了。
“可這麼老的我,卻沒有任何後人和徒弟。
“或許這麼說有些自誇的嫌疑,但老夫還是覺得——老夫這一身所學和成就世所罕見。
“這麼一身所學,可不能就這樣一起跟著老夫死了啊。”
這麼一瞬間,修羅神仿佛又恢複了往昔的銳利和鋒芒。
那雙渾濁蒼涼的眼睛,又重新染滿了血色與凶光。
這是一個老人瀕死前最後的執著和堅持。
他不願意自己辛苦積累的成就就此埋葬在曆史塵埃中。
“偶爾的善心也好,還是突然矯情了也好,臨死之際,老夫才發現沒什麼太過合格的傳人。
“或許你這個陪了老夫太多年的機器,或者說未成型的靈魂,才是最適合的。
“你沒有接觸過任何外物,又學了老夫太多的東西。
“現在,老夫來幫你這個懵懂的靈魂最後一把。”
沒有太過驚天動地的動靜,隻是一縷紅芒,順著修羅神的心臟走到手臂,進入了機娘的軀殼中。
很詭異的,明明隻是作為衣服一般披在軀殼上的皮肉,機娘的臉上表情卻呈現出痛苦之色。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什麼撕扯著,好疼。
修羅神鬆開了手,退到一邊,靜靜的看著機娘。
她在努力控製自己不叫出聲來。
但是她越是咬緊牙關,她的口腔中就溢出了鮮血,浸濕了唇瓣。
“你這小姑娘,真倔。”
機娘艱難的抬起頭看向修羅神,她的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她想開口說話,卻張不開嘴巴,隻能用力的喘息,試圖減緩身體上的疼痛。
然後隻見機娘緩緩趴在了桌上,隻餘粗重的呼吸。
她有了真正的血肉,開始真正的成為生靈了。
而代價,修羅神替她付了。
——老人又回複到了一開始的虛幻狀態。
隻是這次明顯不再是神念分神,而是靈魂已經開始燃燒透支。
“本來還想和你說說我到底是因為什麼快死的,但看現在這種狀態,估計沒什麼時間了。”
修羅神看了眼自己已經可以清晰看到地麵的雙手,言語之中頗為遺憾。
“當然,也可能是老夫不想說,用了這麼多手段,最後卻憑白給你們武魂殿做了嫁衣,想想挺難受的。”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又似乎頗為不服。
“所以,再拖下去,你可能遺言都說不了了。”千凝霜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
此等場麵,無論之前是朋友還是敵人,總歸是有些令人傷感的。
“唐三背後的人,不在這片宇宙中,也不在這個時空,在時間儘頭,或者說起源之處都行。
“你似乎並不驚訝?”
修羅神眼中露出了一絲詫異之色。
“有所猜測,如今被你證明了而已。”千凝霜點了點頭。
能夠扯入異聞帶的敵人,當然不可能處在當前時空中。
“還有什麼遺言嗎?”千凝霜繼而認真的問道。
“沒了。”
“真的沒了?”千凝霜示意修羅神看向了還趴在桌上適應的機娘,“她現在應當有個名字。
“本來我是準備讓日月帝國這個明帝國的繼承者來為她命名,但現在似乎由你來更合適。”
“名字啊……
“讓老夫想想。”
修羅神撫摸著下巴處的山羊胡,作思考狀。
“叫劍鳴吧。
“仗劍何為?不平則鳴。”
劍鳴抬起頭,眼角淚珠滑落。
空氣中已無人影,隻餘人聲。
千凝霜歎了口氣,長輩大抵都是這樣,自己的遺憾和做不好的事,總是將期望交給下一輩。
一代神王,無論他是惡是善,是邪是魔,走的都過於悄無聲息了點。
預想中的廝殺並沒有。
抬頭,城區內那些剛才依舊在飛舞的機械巨龍低下了高昂的龍首,巡視的黑紅甲士紛紛單膝下跪,全都朝著一個方向。
——已經從椅子上站起,正在尋找什麼的劍鳴。
看來修羅神是把這個城市的控製權一起交出去了。
“有什麼不適嗎?”千凝霜出聲了。
修羅神不至於人都走了,還要讓自己的傳承者繼續搞風搞雨。
那除了送死沒意義。
“啊……”劍鳴臉上寫滿了茫然,從一開始她就很茫然。
千凝霜的聲音並沒有讓她從茫然中掙脫出來,反而愈發的茫然。
茫然的低下了頭,看向了自己的心臟處。
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跳動,似乎不再是機械式的能量源。
千凝霜同樣順著劍鳴的目光看去,原本的黑色紗衣僅僅能起遮羞的作用,而那之下,是一個鮮活的心臟。
和正常人的心一般,卻又不同。
它還是一顆未成型的神核。
——血色的神核。
看得出來,修羅神對繼承而來的神位並非很滿意,一直想走另一條路。
隻是還未走通。
而現在這條未走通的路,交到了自己的繼承人手中。
沉默了半晌之後。
千凝霜忽的笑了。
她拍了拍劍鳴的肩膀。
“既然如此,那便好好保管吧。
“好好珍惜它,帶著它好好認識一下這個美好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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