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估摸這陣勢,縣裡的還不好說,整個陌上鄉的玩家、原住民怕都被“李漁建村”一事吸引了注意力。
陌上鄉有三亭、四裡。
裡,相當於後世的村莊,乃鄉民居住之所。而亭,則相當於派出所,平日裡抓差辦案、徼循鄉裡,維持地方治安、兼管過往行旅。
四裡,分彆為陳王裡、黑龍裡、駐牛屯、古井邑。三亭,則是黑龍亭、巨蟒亭、拴牛亭。
黑龍亭,設在黑龍湖與南河之間,為的是減少鄉民尤其小兒戲水造成的溺亡事故。巨蟒亭,設在陳王裡北、通往北郊岩洞的道旁,便於每月月初的吞屍蟒祭祀。同時也為了提醒過往的旅人,莫要走岔路,而致誤入蟒口。
而拴牛亭,則在駐牛屯、虎丘附近。
駐牛屯、拴牛亭,名字由來已久,據說與四百年前的毛遂有關。
毛遂,成語“毛遂自薦”的主人公,戰國時期平原君名下門客。初時籍籍無名,後自薦使楚,憑唇槍舌劍,說服楚考烈王合縱抗秦,獲平原君“以三寸之舌,強於百萬之師”的讚譽。
這一屯一亭,曾出現在毛遂使楚所乘的牛車前。而[拴牛亭]前那棵三人抱的老鬆樹,傳說曾與那毛家老牛做過伴。
李敏等人趕至[拴牛亭]時,首先映入眼簾的,即是那棵虯枝崢嶸、旁逸斜出的老鬆樹。
蓬蓬如傘,蔭及數十丈方圓。
接下來引起她們注意的,不是摩拳接踵、人山人海的數萬人集會場麵,也不是[拴牛亭]中上百位武備整齊的原住民,而反倒是那些心思活泛、趁著人氣旺盛做著買賣的玩家們。
有八名玩家,雇了三架牛車,上載六個半人高的大缸,裡麵滿滿盛著熱氣騰騰的豆腐腦。
而後十條長案,一字排開。
玩家與原住民,或蹲、或跪坐,滿滿當當,偎在案旁。每個人手裡都持著一件杯子樣式、名為“二升卮”的陶器,嗅著那沁人香氣,品著那鮮美細嫩。
牛車旁邊,幾十號人排著隊等著。
為首的是一名胖胖的玩家,手裡攥著枚五銖錢,不停地埋怨著:“就這麼一小杯,竟然要價一錢!劉大腦袋,你就死要錢吧!”
他顯然與那賣豆腐腦的認識,卻又不太親近,不然也不必花這一文錢了。
“要買就買,不買讓開,彆耽誤我們買!”後麵的玩家不停催促著。
“久聞淮南王仙丹妙術製豆腐,今日能一錢換一卮,有甚麼舍不舍得?”食案之上,一位深衣冠冕的原住民,舉杯一飲、很是陶醉,他覺得這價錢甚是公道,“種豆豆苗稀,力竭心已苦。早知淮南術,安生獲泉布。妙哉!妙哉!”
“妙哉個蛋!那個誰,趕快喝!沒看到這麼多人等著呢嗎?”
“就是就是,偏你會吟詩,趕緊喝!”
“豎子!”
“咋地?你想說……臥槽,我錢呢?哪個龜孫兒偷老子的錢!”
紛紛亂亂的豆腐腦攤子外,是玩家與原住民混雜在一起的圍觀者。
有人口水連連,卻舍不得浪費那一枚五銖錢。有人望著牛車上展開的粗布橫幅上、分彆以簡體與漢隸寫就的“老劉家豆腐腦”六個大字,若有所思。也有人掰著手指頭,計算著六大缸豆腐腦能賺多少錢。
另一邊,有十幾名玩家,肩扛手提、抬舉背挎著一堆家具,於那[拴牛亭]不遠處擺上了攤。
高聲吆喝著:“南來的、北往的,瞅一瞅啦!本地的、天降的,看一看啦!不用釘來不用鉚,全靠榫卯自己搞!有桌子有幾,有櫃櫥有椅!黑龍湖水浪打浪,你想要哪樣有哪樣!三年五年用不爛,十年八年還耐看!我說好,不算好……”
這一聲聲的吆喝,玩家們聽著熟悉親切,原住民聽著新鮮稀奇,一個個圍了上去。
雖說都沒作漆、描紋,但這些家具的價格確實實惠,不少原住民掏錢買下,惹來豔羨的玩家無數。
又有一群據說是“陝西某某秦腔團”的玩家,登高處亮相,擊節開嗓。
先奉《三滴血》、後使《盜虎符》,假嗓唱出、音高八度,起伏跌宕之處,真真就是“繁音激楚,熱耳酸心,使人血氣為之動蕩”。於是,五銖錢落聲聲如雨,喝彩叫好此起彼伏。
再不遠處,有人卷木片成筒狀,疾呼:“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從坡上刮過……”
更有人用麻繩串倆竹板,邊敲邊吆喝:“當哩個當,當哩個當,閒言碎語不要講,表一表好漢武二郎……”
……
落到這奇怪世界,日子還要繼續,隻是現代人各自過活的方式大有不同。
不少年輕人,尤其玩過遊戲的一類人,大都覺得“屬性”、“等級”最重要,將“任務”、“練級”視為頭等大事,個個力爭上遊、惟恐落於人後。
中老一輩,多是覺得“遊戲”、“個人模板”過於虛幻、不接地氣。於他們而言,與生活息息相關的事物,才是最真實無虛的。
如披在身上的衣服、吃進嘴裡的飯菜,也如口袋裡叮當作響的五銖錢。唯有這些,才是最實實在在、最令他們有安全感的。
幾十名女郎,環肥燕瘦、百媚千嬌,最是引人注意。
而女郎們,卻對眾人的視線混不在意,隻彼此鶯鶯燕燕、歡聲笑語,說個不停。
李敏環視一周,並無發現,正要尋一處地方稍歇。卻聽玩家們忽地喧囂起來——
“院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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