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集市的人,都跑來圍觀“人呼牛為爹”。
“爹”這個稱呼,最早是“羌人呼父”。後來羌人入漢、民族融合,漢時已有“北人呼父為阿爹”。
又加之玩家影響,這集市上的人,基本上都知道“爹”的意思。
正因為知道,才吃驚。
牛為人父?
有關[命次],無論玩家、原住民都有許多猜想,基本都與“輪回轉生”有關。
那玩家“爹”叫得真切、哭得又撕心裂肺,黃牛也流著眼淚,舐“犢”情深。
一時間,圍觀眾人對這“父子”關係認可大半。
隻那牽牛人期期艾艾地道:“你們異人‘天降’不過月餘,我這牤牛,卻已歲過三載。怎……怎可能是你父?”
事涉輪回之謎,也有人好奇個中細節,問那玩家:“老哥你先彆哭,你給說說,怎麼一眼看出它是你爹的?”
那玩家四十上下,哭得涕泗橫流,頗為狼狽。
見牽牛人、旁人有疑,他邊哭邊答。卻因哭泣太甚、氣不屬聲,答得磕磕絆絆,人都聽不太清。
好似是其父臨終前,說來世若得見,撫掌為信。今日晨起,他就覺得心懸難安,直至見此病牛。不知怎地,看此牛竟絕似其往日臥榻在床的老父親。
他情緒激蕩,難以自持,撲上前呼“爹”。而後,不及他撫掌,黃牛先舐其掌心。
因此,此牛必定是其亡父輪回轉生的。
說到這裡,那玩家放開黃牛,麵向牽牛人跪倒,哀求道:“求求你,給我一個儘孝的機會吧!”
邊求,邊叩頭。
那牽牛人啞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你儘孝歸儘孝,但看這架勢,我若應下,你莫不是牽了牛就走?
牽牛人想推辭,開不了口。而要他應下,卻又心不甘。
他這頭黃牛,往日也無稀奇。隻從[異人]出現開始,多了個[未知的牛]的名頭,且有些厭食芻秣。
一開始,沒啥見識的牽牛人,不解[未知]之意。待後來知道自家黃牛竟是個寶貝時,這牛已經不食禾穀,一日瘦過一日。
他日夜照料,也隻喂進去些嫩枝青苗。
鄉中有一富戶,聽說他有寶牛,登門來看,見到的是[未知的病牛],問價於他。
牽牛人貪心,要價十金。富戶說五金,牽牛人不賣。
再後來,黃牛瘦得皮包骨頭,連青苗也不肯吃了。牽牛人再尋富戶,富戶彆說五金,一金也不肯出了。
牽牛人無奈,趕集來賣,尋思二金、金半就出手。結果才得人問價,就被哭上“爹”了。
這陣仗,一金也無了?
那玩家叩頭許久,見牽牛人毫無反應,頓時悲從心來,轉而抱牛痛哭:“爹,孩兒不孝!”
涕泗滂沱,令人動容。
周圍人議論紛紛,有的說那玩家“孝思不匱,其行可嘉”,勸牽牛人成全其孝心;有的說牽牛人養牛不易,怎也要補助些財物。
說得多了,就有人問那玩家,身上有錢幾何。
玩家翻遍衣裳,隻打堆出四五十錢。
牽牛人麵色難堪,情勢隨之一僵。
忽有玩家道:“我沒啥錢財,卻也見不得人作難,願獻身上所有五銖錢助孝子儘孝。”說罷,取十幾錢予牽牛人。
牽牛人下意識接過。
過十息,又有玩家遞上幾錢。
再然後,原住民們紛紛上前,高聲讚那玩家“篤行孝道,金玉其質”,而後解囊相助,奉上錢物。
至集散時,牽牛人得錢六千,雖不如意,總好過讓人白白牽了去。
哭牛的玩家作揖謝過眾人,牽著牛離開。
人群散去時,眾人猶對今日之“孝行”、“義舉”熱議不止。
想來用不兩三日,這[東鄉]的街談巷議裡,便會多出一樁“異人孝子識亡父,謝集鄉鄰共義舉”的美談。
李漁騎著毛驢,綴行在病牛、玩家身後。走走停停,至天色入暮。
那玩家離開官道,牽著牛,專揀小路走。直走到一處亂葬崗,他終於回過頭。
淚漬塵土交織,如“鬼畫符”塗了一臉。在這荒天野地的亂葬崗前,尤顯得陰森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