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本來就是中二晚期的青年，於是準備帶蕭震去見識一下自己的水平，震懾一下這個蕭震。
一聲令下，呼呼啦啦的一群人又過了乾清門往南，到了保和殿。天啟又是一聲令下，所有人等在殿外，隻帶了蕭震，二人進了裡邊。
保和殿是平常皇帝換衣服的地兒，相當於大號的衣帽間。當然偶爾客串一下冊封皇後、太子的慶賀場所，但現在天啟是明顯用不著了，於是這就成了他的“工作室”。
一進去蕭震就明白了，為什麼外麵傳言天啟是“木匠皇帝”，可不是嗎？這麼大一宮殿，裡邊大大小小的全是木刻的山川形製沙盤。
小的還好些，大的那就不得了了，堡寨、城樓、山川河流一一俱全，還他媽的上了色，推演用的兵傭各式各樣的都有，可不是得一手好木工本事才能弄全乎嗎！
整天的弄這些，隻要不是武將，誰都以為這就是木工活兒，天啟的“木匠”名號不算太冤！
雖然沙盤這玩意在《後漢書.馬援列傳》裡提了一筆，但到現在千餘年了，倒是沒多少進步。
在蕭震看來，完全是不講究比例尺，你看遼東局勢的沙盤上，山海關忒大，寧遠、錦州也不小，皮島看上去比遼南都大，但大淩河用米擺成條線是幾個意思？
蕭震瞬間就確定這種是愛好，畢竟天啟的職業是終身製的皇帝，隻能算業餘愛好。
除了中間的沙盤，兩側都是擺的各式甲胄，兵刃，甚至還有幾門木雕的佛郎機炮、紅夷大炮和盾車攻城車等木製模型。
我滴個乖乖！這天啟難不成是武宗一樣的人物？史書上手刃一個韃子的衝鋒皇帝？
天啟明顯帶有顯擺興致的問道：“朕這些寶貝，卿以為如何？”
蕭震看著這個多少開始有些逗比化的天啟皇帝，淡淡道：“趙括喪四十餘萬趙國精銳於長平。”
天啟瞬間有些不高興了，你想你高高興的想帶人到家裡看看自己的藏品，展示一番，收獲讚美。結果來人愣是沒瞧得上的，還說你這藏品怕有些不對。
更可氣的是蕭震嚴重侮辱了自己的心血，這些可都是自己照著與圖慢慢雕刻、打磨才弄出來的。
就說這遼東沙盤，除了當年袁崇煥獻上的與圖，還有自己派廠衛潛入遼東所繪製的，彙總之後，自己拿著十幾張圖，弄了兩個月才有了雛形，又耗時小半年才一一將關隘、城池雕刻做好。
現在這個驢日的臣子竟然諷刺自己紙上談兵，真真的不當人子！
天啟不虞道：“蕭震！朕是惜才，可沒想到你還有禦史之姿！我大明禦史夠多了，豈容你如此狂妄？”
玩兒砸了！
聞言蕭震意識到不好，又是忘記了皇權威嚴在這個時代的意義。
紅旗下長大長大的蕭震確實對皇權一點敬畏沒有。儘管時刻提醒自己，還是沒辦法像真正的大明官員一樣有敬畏心。哪怕是當年的海瑞痛批嘉靖帝，其底色還是忠君的思維。
剛才天啟皇帝一番跳躍式的追問，又加上眼前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再加上進了保和殿看到眼前這些東西。
蕭震在潛意識裡評判天啟是個有些逗比潛質的中二青年，原來自我暗示的敬畏心思就放鬆了。現在卻不大好收場了！
看著麵色不善的天啟皇帝，蕭震意識到自己要是再得瑟，等著自己大概會是——史曰：天啟七年中，上命近侍撲殺恃功而驕之臣。
蕭震卒！史官估計還懶得寫他的名字。
自救的蕭震立馬拿出準備的精準地形圖，說道：“臣亦喜做沙盤，見如此精工手藝卻無好圖，故而一時忘形，請陛下治罪。”
“臣有精密遼東地形獻上，望陛下恕罪！”
說著蕭震獻上地形圖，有些不虞的天啟見蕭震低頭，算是好了些，又聽到這家夥自稱也喜歡沙盤，情緒又是好了幾分。
接過蕭震躬身遞上的地圖時，卻多了好奇。等打開一看，天啟臉上泛起喜悅之色。
這是張五尺見方的與圖，但上邊一圈圈的線條、不同顏色的標注和奇怪的符號，都讓天啟大感新奇。
看著上麵標注的地名，天啟意識到這是遼東的與圖，來了興致的皇帝早就忘了剛才的不愉快。
衝蕭震問道：“愛卿，此圖如何解讀？”
升級為“愛卿”的蕭震，馬上狗腿的開始為天啟介紹。
什麼比例尺、等高線、地物符號等等，再到如何看圖對照地形，如何判定圖紙方位和行進路線等。
人在談自己愛好時，容易忘了時間。
一直到午時過了大半，殿外的宦官提醒該用膳了，可興頭不減的天啟吩咐弄兩人份的午膳送過來，皇帝要與新晉的蕭愛卿同食。
等二人還再接著聊地圖時，傳膳的宦官就漏了消息，在司禮監加班的魏忠賢第一個收到消息。
有人說魏公公不識字，但這並不妨礙魏公公加班，這是兩碼事兒。
心裡有鬼的魏忠賢收到消息後，琢磨了半天，覺得這蕭震太他媽狗了吧？自己辛辛苦苦多少年才得了陛下的信賴，這驢日的第一次見皇帝，怎麼一上午就弄得皇帝要跟他同殿分食？
要是朝中上下有學有樣的，那自己還混個屁，於是讓內書堂畢業的文辦秘書彙攏了幾份奏章，跟自己去一探究竟。
這邊蕭震也早就是口乾舌燥了，但馬屁是自己拍的，就是含淚也得拍完啊！
好在天啟有良心，覺得蕭愛卿好像嗓子冒火了，趕緊讓內侍沏茶。
正當天啟和蕭震兩人“你儂我儂”的吃飯時，“帶隊捉奸”的魏公公到了。
魏忠賢當然不敢打斷皇帝用膳，但魏公公一來，殿外的宦官就主動將上午到現在的情形說了個仔細。
躬身在門外候著的魏公公，眼睛卻瞟向殿內。
我擦！裡邊可不是分食的規矩，兩張案幾幾乎靠在一塊，天啟也不顧帝王用膳食不語的規矩，邊吃邊跟蕭震聊天，臉上的喜色任誰都看的明白，還不時地吩咐布菜的內侍給“蕭愛卿”加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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