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如墨,星月黯淡無光,被濃雲遮掩。
凜冬將至,寒霜遍及空氣,城內百姓早已不敢出門,此刻唯有擠在自家床榻之上,擁著薄被汲取熱量。
偶有豎起耳朵靜聽房外動靜的百姓,都稍稍有些驚疑。
實在是太安靜了。
兵士巡夜的兵甲撞擊聲幾乎不可聽聞,平日隨處可見的將領嗬令的聲音也毫無反應。
這座被打成了孤城的鄭州城,透露出一股奇異的和平氣息。
大耳方臉的白衣儒衫中年虛掩著自身那雙細長雙眼,一手撫著八字胡須,一手按著女牆垛口。
其臉頰兩側的大耳微垂下來,好似另外兩張麵孔,一齊望向寂靜無聲的鄭州城池。
在他身後,無數身著梁軍衣甲的兵將被晉軍士卒齊齊按住,且以布巾堵住口鼻,不得輕動。
一排排箭弩皆已上弦,錐形箭簇隱於黑色之中,隻等來人上餌,進入射程之內。
城頭之下,則是刀槍林立,各營晉軍皆在將尉的帶領下,將城門死死堵住。
若是此時去看晉軍大營,隻會發現裡內毫無人影,空無一人。
整個鄭州內城,都被晉軍所控。尚有還不知情的梁軍人馬,此刻也都分布在外城四麵,一時不得集結。
所有大軍的圍困方向,就在鄭州城的中央,王彥章所居的府衙。
“殿下以飛鴿召我同文館有數高手儘數而來,可有深意?”
儒衫中年以雙指捏住一側胡須,緩緩向下撫順,細長雙眼則自然的向旁側望去,看向身旁由數位將領簇擁著的晉王世子。
李存勖之前披散而下的長發此刻用發帶捆綁,麵上也無戲子麵罩,麵容亦是波瀾不驚,隻是淡淡一笑,單手向上提起,自然而然的捏了一個蘭花。
“大哥莫急,隻待好戲登場…自然得知。”
李嗣源的嘴角順著撫摸胡須的手而向上微起一個弧度,隻是向後撇了一眼,看向身後一直雙手藏袖靜觀其變的李存禮。
見大哥看來,李存禮也隻是默不作聲,繼而才緩緩點了點頭。
李嗣源輕笑一聲,並不知曉是不是在嘲諷他人。
………
夜至亥時,臨近子時之際,天色已達寒冷之最。鐵甲上已有寒霜依附,寒氣逼人,森森刺骨。
本已是濃雲遮月,此刻大霧漸起,圍困內城的晉軍士卒心底已經多有埋怨。
城頭上的將領都看著閉目假寐的李存勖,各自麵容都繃緊,好似隻待瞬時而發。
李嗣源將雙手負在身後,若有其事的打了個哈欠,略顯沙啞尖銳的聲音響起。
“殿下此戲再不開演,恐怕這數萬三晉兒郎可就失了興致……”
李存勖睜開眼睛,將雙手撐在女牆上麵,低聲詢問。
“幾時了。”
“回殿下,子時將至!”
“起火吧…”
一聲令下,數隻火把霎時燃起,緊接著就是以此為中心,迅速向外延伸彌漫。
一隻隻整裝待發的精銳晉軍,徹底暴露在夜色火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