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元休口對口將湯水喂完後,再次抱起劉娥,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體溫暖得久了,還是黃土煎水真的有用,隻覺得懷裡的嬌軀似乎沒有方才那麼冰冷了。再看身下的血汙,好像也沒有方才那般快速的浸染衣裙。
“好像果真有用呢,再去燒一碗來。”元休就這樣抱著劉娥,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反複喂了幾碗黃土煎水。奈何劉娥一直處於昏睡狀態,憑元休怎麼呼喚,始終微閉著雙眼,對外界沒有一絲反應。
“小娥,小娥,你不要嚇我!”就在元休六神無主時,屋外傳來馬蹄聲。
錢惟玉精神一震,“哥哥回來了!”原來是錢惟演帶著王府內的太醫快馬加鞭趕來,想他返城時一路狂奔,再回來時雖說騎著馬匹,到底還要帶著郎中,早累得氣喘籲籲,好在村莊離京城相距不算太遠。
錢惟演顧不上擦一下汗水,連忙扶郎中上前查看病情。錢惟演帶來的郎中不是旁人,恰是世代在吳越王府服侍的宮廷太醫傅太醫,尤以女科擅長。傅太醫上前替劉娥把了脈,又抬頭看了看粗瓷碗裡的水,便問可有喂了薑湯?
“薑湯不曾喂,這是奴家燒的灶心黃土湯。”
元休連忙問:“黃土煎湯,可有不妥?不過看起來好像是有點用的,出血量似乎少了!”
“嗯”傅太醫點了點頭說:“灶心黃土,又稱伏龍肝,其味辛、微溫,歸脾、胃經。具有溫中止血之功效,凡脾氣虛寒、不能統血之出血均可應用,若是陰虛失血則忌服。小娘子本已有近三個月的身孕,隻是突遭變故,以致肝氣鬱結,再加上行走奔波動了胎氣,複受風寒,水米未進,脾胃受損,而致下身血崩。用黃土煎水,暖脾止血,此法可行。”
元休哪有時間理會傅太醫所講的什麼虛寒失血、陰虛失血,隻聽得小娥適合用這個黃土煎湯,想也沒想就對王繼忠說:“賞!”王繼忠會意,掏了一把碎銀子遞給村婦。村婦喜出望外,她沒想到昨日一時的善意之舉竟然收留了一個身份這麼尊貴的女子,今天又誤打誤撞用自家的灶心黃土救了女子之命。如今得了這麼多賞賜,怕是她們家好幾年也未必掙得著的錢財。可見生而為人,積德無需人人見,行善自是有天知。
元休急問傅太醫:“眼下血雖已止,人卻昏睡依舊,可有大礙?”
太醫道:“女子小產血崩,本就是危症,小娘子失血過多,脈微欲絕,此乃元氣大傷,隻怕性命堪憂啊!”
“什麼?”元休隻盼著太醫來了,就能讓小娥醒過來,哪知道隻等得一句性命堪憂的結果。
“小娥不能死,我要進宮,讓宮裡最好的禦醫診治。”
“你瘋了,這可是抗旨欺君!”
“我顧不上那麼多了!”
太醫在來的路上,錢惟演已經向他細說原由,對元休的身份早已明了,想起自家公子爺的顧慮。他急忙勸道:“王爺莫急,小人在來的時候,隨身帶著銀針,就是用來應急的,且容小人淨手為小娘子行針。”
錢惟演強拉了元休出來,隻留下錢惟玉照看。待太醫行過針,再行把脈,出來對元休說:“如今小人已經用銀針封固衝任二脈,旨在益氣攝血,所喜小娘子素來體質康健,且吉人自有天相,小人再查脈象,已經趨向平和,不過尚需精心調理,方能轉危為安。”
此時的元休心亂如麻,也沒詳細品味太醫的話語,隻聽到轉危為安四個字,已經大大鬆了一口氣。眼下最要緊的是如何將劉娥帶回城中安置,當下就和錢惟演商量:兵分兩路,錢惟演、劉美先行回京城和張耆彙合,收拾好東街巷的小院兒。元休、錢惟玉、王繼忠一行仍舊隨轎子進城。城門口的守衛隻道是錢府郡主燒香回城,誰也不知道轎子裡還多了一個劉娥,更沒想到抬轎的轎夫裡竟有堂堂王爺。
眼看天色將晚,錢惟演催促元休趕快回府,免得再生事端。
“不行,小娥還沒醒呢,我怎麼能夠離開?再說了,你要我回府乾嘛,我才不想麵對那個妒婦。”
“這裡有惟玉和太醫守著,你必須回府,一則安撫王妃,二則以防官家突然派人查問,再說了,雖說咱們已經萬分小心,也難保今天沒有一點兒破綻。萬一被有心人做了文章,事情就不妙了,到時候非但保護不了月夫人,恐怕連你也無法置身事外,你可考慮清楚了。”
“道理我都明白,唉!如此,就拜托了!”元休狠了狠心,在錢惟演的再三催促下打道回府。
太宗以雷霆手段逐劉娥出城,潘妃自是心中歡喜。隻道過不了幾天,王爺就會轉了性子,遂施了粉黛,換了盛裝等待元休回府。哪曾想元休自昨日離開,一直到現在都不見人影兒。劉夫人也難免著急起來,詢問郭槐,隻說王爺出府時交代有要事去辦,具體去了哪裡,去辦什麼事兒,他也不清楚。正在著急慌亂時,卻聽門人一聲高喊:“王爺回府了!”
“終於回來了!”潘妃、劉夫人急忙迎了出去。元休眼見潘妃打扮得花團錦簇,再想起劉娥慘白的臉龐,一股恨意更是湧上心頭,他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地走進翠雲軒。
“王爺這一天一夜去了哪裡?叫妾身好生擔心呢!”
元休瞪著潘妃說:“你也不用套我的話,今天就索性直說了,我去找小娥了!”潘妃和劉夫人都沒想到元休這麼直截了當,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劉夫人連忙勸道:“王爺,論說這事兒不該老身過問的,可是那劉娥是官家下旨驅逐出府的,若是讓官家知道了,豈不是欺君大罪嗎?”
元休望著劉夫人,歎息了一聲說:“劉媽媽,我是被您養大的,對於您的養育之恩,我一定會報答的。可是我現在已經成年開府,不是三歲的小孩了,什麼事兒該做,什麼事兒不該做,我自是有自己的分寸的。”說到這裡,元休頓了一下,看了看劉夫人略有愧意的臉繼續說:“官家在深宮裡,怎麼會曉得小娥的存在?若說沒有人在背後嚼舌根,打死我也不相信。在這王府裡,我連自己喜歡的一個丫頭都留不住,還算什麼王爺!”
元休提高了聲音繼續說:“你們知道嗎,小娥她如今隻剩下半條命了,她小產血崩,一直昏睡著,能不能醒得過來,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她懷的可是我的親骨肉,你們不僅害了她,也殺死了我的孩子!”
此言一出,潘妃和劉夫人均大驚失色。劉夫人連連擺手說:“王爺,老身真的不知道劉娥有了身孕呀。這這,這造的什麼孽呀!”
潘妃也搖頭說:“逐她出城是官家旨意,不關妾身之事。”
元休冷冷地說:“你也不必處處拿父皇來壓我,大不了進宮連我一起告了,或者回你們帥府去搬兵,反正你已經害死了我的孩子,小娥也奄奄一息了,索性連我也一起問罪得了。”
潘妃哪有聽過如此嚴厲的指責,當下隻覺得胸口發悶,臉色蒼白,慢慢蹲了下去。元休隻道她又是裝病,恨恨說道:“我不能和殺死我孩子的凶手住在一起,自此以後,我發誓,不再踏入翠雲軒半步!”說完就甩袖而去。
張媽媽、劉夫人將潘妃攙扶上床,劉夫人對潘妃道:“王妃好生歇息,老身這就告辭了!”潘妃急忙拉著劉夫人說:“劉媽媽要去哪裡?王爺說的話,讓我好害怕呀。”
“老身也沒想到事情會到這種地步,老身這就回屋去,吃齋念佛,好為那個孩子贖罪吧。”
“贖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潘妃喃喃自語著,眼神空洞:“王爺他再也不來了嗎?”
張媽媽擦了擦眼淚,安慰道:“王爺是一時氣話,他會來的。”
“真的嗎?”
“真的,天色不早了,我來服侍小姐休息吧?”
“可是我怎麼能夠睡得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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