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後,原本空曠的房間內已經坐滿了人。
而郭戎則靜靜地站在了李誦書房內那副地圖的麵前,望著自己麵前的大唐真正的高層,隻不過眼前之人比起昔日興慶宮之下已經變了太多。
六朝元老賈耽在興慶宮之亂後兩個月病逝、曾經的宰府第一人杜黃裳和隨李誦出巡洛陽的李巽在去年病逝,範希朝離開了長安坐鎮朔方,鎮守西北,就連為了安撫平盧主管了兵部的李師古也在兩個月之前剛剛離世……
短短四年的時間,朝廷的宰府已經換了大半。
在昔日支持李誦的老臣們紛紛離世的同時,李吉甫、韋貫之、裴垍、李絳、武元衡、裴度等一批相對年輕、正值壯年的官員成為了中樞的核心。
而且,根據郭戎的了解,現在的當朝宰府之中,除了原有的幾個老臣,剩下的這些是清一色的強硬派、改革派、對外擴張派。
而在場的將軍,除了自己過於年輕之外,剩下的李銳、張取義、鄭勇男、高崇文、史敬奉一個個都是四十歲上下,正值當打之年的年輕將軍。
比起郭戎,李誦和李純兩位頗具進取之心的皇帝此時的臉上更是滿滿的笑意,如此一套強大的中樞,將成為大唐無往不勝的根基。
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裡,長纓軍的技術大佬蘭苗、何芒、武朋君、徐浩霖以及偵察營所屬的李二牛、於謙、德剛、王錚正在緊張地為眼前的沙盤進行最後的修整,並且製作響應的標識物品。
直到所有人到齊之後一刻鐘,在八名長纓軍精英的和合力之下,一個碩大的大唐——吐蕃沙盤被製作完畢。
“陛下、大將軍,沙盤已經製作完畢!”
說完這句話的同時,急得滿頭是汗的蘭苗終於鬆了一口氣。
“好了,人齊了,郭戎你開始吧!還有蘭苗、李二牛你們也不要走了,後麵的東西跟你們也有關,另外郭戎的推演也需要助手,你們幾個留下吧。”
“遵旨!諸位,通過各種努力,我們已經和安西軍以及安西大都護取得了聯係,今日,一封來自……”
以此為開頭,郭戎開始在大唐真正的權力核心麵前講述現狀,說明現有的親寶,分析自己的判斷和推斷。
在午後突然被著急而來,原本所有人都相當詫異,但是隨著郭戎的講述和分析,在場的所有人的神情都微微變化。
尤其是在聽到吐蕃人投入進攻的最終人數可能會突破五十萬的時候,不要說幾個文官的宰府,就算是幾名將軍的神色都異常的凝重。
“吐蕃人是這片土地上唯一有能力真正威脅到我大唐的外部力量,我們與吐蕃人之間可謂不死不休的局麵,吐蕃人此次費儘心機,用陛下的話來說,此次我們所麵對的是一場來自吐蕃人的傾國之戰!……”
“……吐蕃進攻我大唐隻有三條路可以選擇,第一、北線,隴西、隴山、靈朔方向,第二,中線,隴南、渭水方向,第三劍南道……”
每說一處,幾個被留下旁聽的家夥就會根據郭戎的話語在地圖以及沙盤上進行相應的標注,這就使得哪怕不那麼了解大唐和吐蕃邊境狀況的人也有了一個相對直觀的認識。
“首先是北線,在我看來隴西是最適合吐蕃人進攻的方向!”
“在這個方向上,吐蕃東境道的主要駐軍集中在渭州、肅州、河州、蘭州,這就意味著,在這個方向上吐蕃的兵力本身就相當雄厚,而且可以從北、西、南三個方向同時推隴西進行突襲,同時……”
郭戎指向了隴西西北方向,幾處標注著湖泊的地方。
“這個方向距離吐蕃人位於居延海、休屠澤、白羊澤、以及薛延陀的幾支騎兵最近,再加上隴西方向地勢相對平坦,非常利於騎兵大規模作戰。”
“在這個方向上我們隻有範帥麾下朔方軍,朔方軍需要守衛隴西、鹽靈、漠南兩個都督府,還有以蕭關和核心的隴山防線,無論是兵力數量還是騎兵數量都無法和吐蕃人相提並論。”
“如果吐蕃人發揮騎兵的優勢,大規模穿插,很可能在第一時間將我隴西各部分割包圍,各個擊破,到時候會使得兵力本就捉襟見肘的朔方軍更加雪上加霜,甚至有可能會威脅到朔方軍大本營銀州、鹽州、靈州以及關中門戶蕭關的安全。”
“但是這個方向也是有一定優點的,那就是隴西相比較其他地區人煙相對稀疏,吐蕃人想要就地獲得補給的難度頗大,而朔方軍有相對堅固的城池、要塞以及已經完整的隴山防線,而且有可能獲得來自安北都護府方向的騎兵支援。”
“如果我是赤蘇仁謝,從這個方向主攻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以最快的速度突破我軍的防禦,兵臨長安!”
“其次是劍南道,劍南道是我最為捉摸不透,也是最為危險的方向。”
“為什麼?”
問出問題的不是李誦,而是杜黃裳病逝之後,接掌了杜黃裳相為的李吉甫。
“李相,元和元年一戰,劍南道的實力損失過半,雖然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但是劍南道如今的實力距離韋皋在世的時候依舊不可同日而語。”
“問題在於,元和餘年劉辟尚且可以憑借韋皋的遺留的根基勉強守衛成都府,守衛益州,而現在,如果吐蕃人大軍出動,現在的劍南軍恐怕連一個月都撐不起。”
“劍南道、成都府一旦失守,整個西南門戶大開,一旦到了那個情況,我大唐與吐蕃之間的戰局就有可能向未知的方向發展。”
“吐蕃人向西可以進軍嶺南、福建,威脅我大唐的錢糧、財稅重地;向北可以進攻夾擊劍南北道、隴南四州,使得隴南、關中出現危機;向東北可進軍山南道威脅關中,直接威脅我大唐的心腹地帶。”
“按道理來說,我們應該儘快向劍南道補充兵力,但是過去的兩年、淮西、宣武、平盧、橫海等諸多藩鎮已經以各種方式被收回,包括劉辟在內諸多節度使生怕朝廷會突然兵臨城下……”
“除非劉辟向朝廷求援,否則我們根本就無法向劍南道派兵,一旦一意孤行,反而有可能會導致兔死狐悲之感。”
“嗬嗬!”
郭戎的話沒說完,一個帶著諷刺和無奈的聲音就傳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想讓劉辟主動向朝廷求援太難了,除非把劍南北道重新劃歸劍南,然後讓劉辟獨自掌三川,這個狗x養的混賬!”
說話的是在場的唯一一位白發將軍,年過六旬的老將高崇文。
高崇文生於幽州,生性樸厚寡言,不通文字,但卻聰穎敏慧,才智過人,熟諳兵事,自平盧從軍四十載,常率偏師為前鋒,功冠諸軍,是李誦預留的南衙十二衛的總管。
高崇文的話說得很難聽,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以現在劍南道劉辟的狀況真的不方便大軍壓境,否則以劉辟的人品和野心,萬一把他逼到吐蕃那邊才更為頭疼。
“好了,郭戎,你繼續說吧!”
“遵旨!”
聽到了李誦的話,郭戎繼續了被高崇文打斷的話題,指向了整個地圖的最中心位置,渭州-秦州。
“最後是中線,隴南,秦州-渭水方向,這個方向是對於關中威脅最大,因為這個方向一旦被打穿,將會直接危及關中和長安,但是這個方向卻是我判斷中成為吐蕃人主攻方向可能性最低的。”
“與秦州相對的渭州等幾州是吐蕃人走在河潢的主要糧食產地和經濟命脈,吐蕃東境道重兵駐紮而且多為吐蕃人的精銳重步兵。”
“此方向,地勢平坦,人口相對密集,很適合對方的重步兵發揮,也方便補充攻城器械,這是最方便吐蕃人正麵進攻的方向!”
“不過僅僅是方便而已!吐蕃人優勢的地方,同樣也是我軍的優勢,隴右守軍同樣很容易獲得來自關中的支援,如果吐蕃人選擇以此方向,雙方很可能在秦州進行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秦州很可能成為絞肉機一般的存在。”
“如果拚消耗,吐蕃人永遠不可能是我大唐的對手,主攻這個方向隻會使得吐蕃人的血乾,所以我推斷赤蘇仁謝和尼瑪巴紮不應該從這個方向主攻,除非……”
猶豫了一下,認真地看了看整個犬牙交錯的雙方接觸線,郭戎最後還是說道。
“除非赤蘇仁謝用的是陽謀,憑借驚人的兵力數量,以秦州吸引我軍的注意力,迫使我軍決戰,而是實際上司機從南、北或者其他的方向進行偷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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