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好!”
正在這時,大殿之上突然傳出一句不和諧的聲音。
眾人紛紛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隻見皇太孫身邊的死太監訕訕地後退兩步,一隻手還做著捂嘴的動作。
高明一臉嫌棄地看了眼“王智”,心道好不好的用得著你個死太監說?
王智也識趣的閉嘴,知道自己犯了忌諱。
不過剛剛高明那番話真是說得太好了,簡直把他的心聲都給說出來了。
雖說王智也是飽讀詩書,但他入了宮自然跟宦官站在同一階級立場上,天然地跟朝堂之上的文官不對付。
他平時最看不慣就是文官那副高高在上的假清高嘴臉,現在見高明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們,自然忍不住叫起好來。
事實上,屏風之後也有人喊了個好,不過是在心裡喊得。
老朱在城門樓上偷窺後,就偷偷地從大殿後邊溜了進來,坐在了屏風之後。
聽到高明怒懟滿朝文官,激動的椅子扶手都快拍爛了。
高明說得太好了,這廝若不是罪臣之弟,咱都能讓他當吏部尚書哩!
在文官這邊啞口無言之時,孔訥再次站了出來。
“高明,你這話說得也不全對!”
“我家先人隻是不嫌棄清貧,但並不推崇清貧。”
“我家祖上孔聖人收徒之時也是要收束脩的,否則孔聖人又何以養家?”
“我輩聖人門徒,自然不是為了祿米而讀書,但有了祿米卻可以讓我們衣食無憂,有更多的時間來體悟聖人之微言大義!”
“因此,皇帝陛下才會優待讀書人,給予讀書人免除徭役和賦稅之特權,就是希望他們能夠安心讀書,不為家庭之生計勞碌奔波。”
“正因為陛下有此等舉措,才有天下歸心,萬方來朝之太平盛世!”
孔訥這番話一出,再次引起滿堂喝彩。
“孔大人說得好!”
“孔大人不愧是聖人之後,對聖人的心思果然體察入微……”
“陛下聖明!”
“陛下一片勸學之心蒼天可鑒!”
高明見孔訥這個老不要臉的連自家先人都黑,也拿著老東西沒轍了,求救似的看向朱允熥。心道,您要是再不出手,我可就頂不住啦!
朱允熥看到高明求救似得眼神,這才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來人,將孤的東西抬上來!”
“諾!”
不多時,幾個錦衣衛抬著一個巨大的屏風走進來,咣當一聲放在大殿上。
朱允熥走下台階,揭開屏風上的布幔,隨手從袖子裡抽出一根鐵棍,將其拉到最長後對著屏風上的數據講解起來。
“諸位,這是大明立國之後的土地數據。”
“洪武十四年,大明全國共有田地數量為三百六十六點七七萬頃。”
“這個數據可還正確?”
朱允熥說這話的時候,看向的是戶部尚書陳宗理。
陳宗理署理戶部多年,對於曆年來的田地數量了如指掌,現在見所有人都看向他,就連皇太孫都盯著他,趕忙上前一步道。
“數據不錯!”
“洪武十四年,大明各布政使所有田地數量確實隻有這麼多!”
朱允熥見陳宗理肯定了自己的數據,隨即倒背著手看向眾人。
“諸位,洪武十四年到如今,已經過去十二載。”
“大明不說風調雨順,但也稱得上是國泰民安。外無強敵入侵,內無叛賊作亂。”
“百姓安居樂業,戶口繁衍太平。”
“如果現在做一次全國田地普查,諸位覺得大明之田地該有多少?”
朱允熥這話一出,大殿上的文官武將全都陷入沉思。
實話說,他們還真不知道該有多少,但憑感覺應該也要比洪武十四年多,而且還得多出不少才行。
畢竟,他們剛剛可是連“洪武盛世”都喊出來了,若是洪武都盛世了,田地數量卻沒啥變化,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朱允熥見沒人說話,當即拿著小鐵棍點名。
“你來說!”
“我?”
被朱允熥指到的乃是給事中劉昱,劉昱平時是監管吏部的,對於大明有多少田地還真不清楚。
“我……我猜應該有八百萬頃吧?”
朱允熥見他說出個數,當即扔下他,又指了一個官員。
“你說有多少?”
“卑職猜測就算沒有八百萬頃,也應該是七百多萬……”
“你們都猜猜有多少!“
“五百萬頃?”
“六百萬頃?”
“一千萬頃?”
朱允熥不管他們猜多少,都隻是微笑著點頭,不做一句爭辯。
當他聽到有人猜“一千萬”之時,臉上的笑容這才消失。
朱允熥示意眾人安靜,隨即走向屏風,撕掉第一頁的洪武十四年田畝數據,露出一張新的數據表。
“諸位大人請看,這是本朝洪武二十四年的數據!”
眾人循著朱允熥的聲音看過去,隻見碩大的屏風上寫著一串驚掉眾人下巴的數據。
三百八十七點四七萬頃?
整整十年過去了,大明的田地怎麼隻增長了這麼點?
戶部尚書陳宗理看到這個數據,也心虛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事實上,這些黃冊早就封存在戶部了,隻是因為數量太大,戶部兩年來都沒統計出來。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所有人都知道這批黃冊有問題,就算統計出來數據也不會好看,這才拖著始終不去統計。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皇太孫不知不覺間竟然將洪武十四年的黃冊給統計出來了,還有零有整的!
剛剛還叫囂著孔聖人也收學費的孔訥,看到這個數據也是一陣崩潰。
“敢問皇太孫,您這個數據是從何處得來,真實可靠嗎?”
“孔大人,您忘了洪武十四年重修過黃冊,大明十幾個布政使的黃冊就封存在玄武湖上的小島,孤前些日子特意命人清查統計出來的!”
“如果孔大人不信,您可以調派朝廷的官員再去核查一遍,如果跟孤的數據對不上,孤可以向皇爺爺上書,請求皇爺爺撤掉孤的皇太孫之位!”
“這……”
孔訥見朱允熥連皇太孫之位都拿來當賭注,當即不敢再懷疑這數據有假。
隻是這數據也太假了吧,用腳趾頭想想也不可能就這麼點啊!
“這怎麼可能……”
朱允熥看著孔訥支支吾吾,滿臉戲謔地問道。
“敢問孔大人,您和其他人剛剛口口聲聲說洪武盛世,那麼孤問一句,我洪武盛世繁衍了上千萬的人口,可為何田地卻隻多了二十萬頃?”
“我……我……”
“敢問諸位大人,我洪武盛世繁衍的人口都是死人嘛!”
“他們這十年來就隻開墾了二十萬頃田地嗎!”
“如果他們不是死人,那他們開墾的新田地都去哪了!”
朱允熥這番話一出,整個大殿上針落可聞。
每一個官員的腦門上都見汗了,卻沒有一個人敢回答皇太孫的話,甚至敢跟他對視之人都沒有。
正在大殿一片死寂之時,一直躲在屏風後邊看熱鬨的老朱,“砰”地一腳踹開屏風。
眾人聽到這聲音,嚇得趕忙抬頭看去,隻見老朱氣衝衝地捏著兩個拳頭,瞪著兩隻龍眼冷冷地看向下方眾人。
“你們都是啞巴嗎!”
“回答咱大孫的話,咱這洪武盛世的田地都去哪啦!”
眾人一看老朱發怒,一個個嚇得趕忙跪在地上請罪。
“陛下息怒,陛下恕罪,陛下……”
“臣等知罪……”
老朱卻跟沒聽見眾人請罪似的,急躁地在高台上轉圈圈。
“他奶奶的!”
“敢情咱這十年起早貪黑地治國理政,就治理出二十多萬頃田地呀!”
“咱要重新徹查!”
“清查全國土地!”
“誰敢貪汙咱的土地,咱扒了他的皮,抽他的筋,把他全家都吊在城門樓上滋滋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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