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烏篷船,橫渡蒼江水。
晨曦照青絲,落日照白發。
這兩句俗語,說得乃是渠州蒼江的船家人家,船家人家經年住在船上,以船為家,吃的是擺渡過江的飯碗。
這蒼江上的船家人家,所用的都是烏篷船。從太陽剛升起的那一刻,就開始將客人擺渡過江,一直到晚間,又回到來岸停泊過夜。
後一句,並不是說船家人家早晨出去是青絲少年,而落日時分回來就是白發老人。這裡說的是船家人家一生都跟船作伴,從出生到死去,都在船上生活,一代接一代,以此為家。
秦老漢就是船家人家,他一輩子都在船上討生活。
他本來以為,他會跟父輩祖輩一樣,也會娶妻生子,等他老了後,這條烏篷船,便傳給兒子,世世代代,無窮儘也。
但好景不長,秦老漢剛娶媳婦不到一個月,媳婦便病逝了。
又娶了一個,這個倒是撐得久了的一點,一個月才病逝。
三娶,還是一個月。
自此,就沒有人家願意將女兒嫁給秦老漢了。
而且,伴隨著的是,秦老漢的傳說,這蒼江船家人家,都說秦老漢塵根如人頭那般大,還長有倒鉤,專門克妻。
秦老漢是有理說不清,總不能自證清白吧……
這對秦老漢的打擊很大,慢慢地息了續弦的打算,不去禍害他人家的女子了。
可人生難料,就在秦老漢以為到了他這一代,這條烏篷船,就再也傳不下去了。喜事驟然降臨,在他四十五歲那年,他半夜起床小解,在月色朦朧之下,他看到一個木盆向他的船飄來。
木盆裡,躺著一個嬰兒,不哭也不鬨,大大眼睛看著秦老漢。
“誰家的嬰兒,就這樣丟棄,真是造孽啊!”
秦老漢嘀咕著抱起嬰兒,掀開嬰兒身上的布帛一看,待看到那條小雀,登時心裡無比驚喜,他知道,他這條烏篷船,可以傳下去了。
秦老漢給嬰兒取名叫天賜。
意味著是上蒼賜給他的禮物。
轉眼就是十一年過去。
這一日,秦老漢叫醒秦天賜,吃罷早飯,便解開船繩,前往碼頭渡客。
“船家,我們要坐船。”一到碼頭,就有一大一小兩人站在碼頭上,向著秦老漢的烏篷船招手。
秦老漢見生意來了,連忙高呼一聲來了,便劃動船槳,向著碼頭靠攏。
“小哥,要去哪裡?”待靠攏後,秦老漢看向齊鳴,問道。
齊鳴道:“我們要去始陵。”
“始陵?這可有點遠,要一日時光才能到,二十個銅子。”秦老漢說道。
齊鳴當即拿出二十個銅子,遞給秦老漢。
秦老漢立即笑嗬嗬接過,讓齊鳴和陸笙上船。
等齊鳴和陸笙上船後,秦老漢劃動船槳調轉船頭,然後對著船艙喊道:“天賜,快煮水,給這位小哥和娃兒喝。”
秦天賜從船艙裡出來,拿了一個水壺,在船邊裝了一壺江水,就開始煮水。
然後又請了齊鳴和陸笙去船艙裡坐著休息。
船艙裡,陸笙看向齊鳴,問道:“師父,我們要去哪裡?”
這一個多月來,他們從寰州一路逃到渠州,遇到過一次化神的截殺,但被齊鳴擊退了,代價就是受了一點輕傷。
之後又遇到過幾次煉氣期的搜查,對於煉氣期,齊鳴基本不費力,就輕鬆躲過。
現在,人間的煉氣士,都在追尋他們。
隻因為,仙祖的筆記在他們身上的消息,不知為何被泄露出去了。
陸笙算是真正體驗到了舉世皆敵的感覺。
這感覺,還真的不太好。
主要是他剛剛踏上修行之路,還在感應知修的階段,完全幫不上齊鳴的忙。
齊鳴道:“我們要去一個不被人找到的地方。”
說完,齊鳴看到陸笙臉上滿是疲累之色,心道,他到底還是個孩子,從未經曆過這種事情。
齊鳴有一點後悔不該收下陸笙為徒了,這樣陸笙,至少可以在鹽河村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阿笙,你先睡會吧!”
陸笙聞言,忍不住打了一個嗬欠,他是真的累了,因此乖巧‘嗯’了一聲,就閉上眼睛,靠在船艙裡睡去了。
齊鳴聽見陸笙輕輕的呼吸聲,也閉目養神。
船艙外響起腳步聲,布簾被掀開,卻是秦天賜煮好水來叫二人喝水,他剛開口叫道:“大叔……”就被睜開眼睛的齊鳴對他噓了一聲,指了指入睡的陸笙。
秦天賜亦是個懂事的孩子,他連忙放低了聲音,說道:“大叔,煮好水了。”
齊鳴起身,示意秦天賜出去,他也跟著出去。
“大叔,你先喝水。”秦天賜倒了一碗水給齊鳴。
齊鳴道了一聲謝。
陸笙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慢慢睜開眼睛,鼻翼翕動間,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魚香味,他看向身邊的齊鳴,問道:“師父,我睡了多久了?”
齊鳴道:“現在是正午了。”
陸笙掀開船艙走出來,一看,果真是烈日中懸,再低頭一看,那位被船家老漢喚做天賜的小孩正在燉煮魚湯。
陸笙覺著肚中饑餓,不禁走過去,看向鍋中的魚湯。
秦天賜回頭看了他一眼,道:“你餓了嗎?魚湯很快就好了。”
陸笙點頭,站在一旁看著秦天賜燉煮魚湯。
兩人年紀相差不大,都是小孩心性,很快就聊起來了,還互道了姓名。
“你比我大兩歲,那我叫你陸大哥吧!”秦天賜眼神清澈,便如這蒼江之水。
陸笙點頭道:“可以,天賜,你這個名字……”
秦天賜見陸笙對他的名字好奇,立即說道:“我這個名字啊,老爹說我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因此給我取名叫天賜……”
秦天賜還在不停地說著,卻沒有看到,陸笙的目光往前方江麵上看去,隻見前方江麵上,駛來一條竹排,竹排上無人撐船,卻向他們的烏篷船駛來。
竹排上站了三個白衣人,身後背著一柄法劍。
那三人中的其中兩個,乃是寰州煉氣宗的化神,之前跟師父鬥法過,因此陸笙一眼就認出來了。
陸笙暗道一聲糟糕,連忙蹲著,讓秦天賜遮住他。
可那竹排,卻是直接攔住了秦老漢的去路,秦老漢連忙拱手道:“三位朋友,不知為何要攔住秦老漢的船?”
“齊師兄,我知道你躲在船上……”其中一位白衣人喊道。
齊鳴從船艙裡走出來,看向三人,道:“原來是周師弟,何師弟,吳師弟……”
周柯諒笑道:“齊師兄,上次隻有我跟何師弟,才被你逃了,今日,卻是還有吳師兄在,你逃不了的,看在同出一脈的麵上,你將仙祖筆記交出來,師弟做主,可放你一條生路。”
齊鳴聞言冷笑道:“就憑你們,叛徒,也敢自稱跟我們一脈。”
“看來齊師兄,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秦老漢看出不對勁,怕傷了自己的船,連忙賠笑道:“幾位,這是老漢我的烏篷船,幾位有事,可否上岸再解決?”
可回答秦老漢的卻是,周柯諒法劍朝前一揮,劍影壓船,整艘烏篷船,都向下沉了幾公分。
齊鳴連忙抓住秦老漢的肩膀,往遠處江麵一丟,而後又法力一揮,將陸笙和秦天賜也往遠處丟去,三人一頭載進幾百米外的蒼江之中。
船家人家,自是水性極好的。
陸笙也會水。
化神大戰,一點餘波,凡人都必死無疑,這也是齊鳴出手就要先將三人送出的原因。
劍影壓船,隻聽得轟隆一聲,齊鳴腳下的烏篷船,立即四分五裂爆炸開來,化作木塊飄蕩在江麵上,齊鳴則是懸浮在江上,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周柯諒見狀,輕笑道:“看看,齊師兄,這就是你們失敗的原因,竟是為了幾個凡人,寧願硬接我一式法術……愚蠢啊!”
齊鳴壓住不穩的氣息,搖頭道:“周柯諒,你永遠不會懂的,仙祖的偉大,這也是為何,你們得不到仙祖的筆記。”
周柯諒冷笑一聲,道:“殺了你,仙祖的筆記自是我們的。”
“何師弟,吳師兄,出手罷!”
大戰瞬起,法術迭起,掀起蒼江之水。
齊鳴為了不波及陸笙他們,連忙向空中飛去,開辟空中戰場。
三個腦袋剛露出江麵,秦老漢看向遠處,連忙向前方又去,口中不停地喊著:“我的船,我的船……”
秦天賜見自家老爹遊去,練忙追上,陸笙見狀,也跟上秦天賜。
“我的船,我的船……”
秦老漢終於遊到原本烏篷船的江麵,但烏篷船早已被周柯諒的一劍劈的粉碎,隻剩下一下殘留的木板,飄蕩在江麵上。
秦老漢抱著一塊木板,突然之間,猛地吐出一口血,目光中的神采,徹底灰暗下來。
“老爹,老爹……”秦天賜剛遊到秦老漢的身邊,就看到秦老漢吐血,急忙喊道。
秦老漢看向秦天賜,嘴裡喃喃道:“這是我們家世世代代的船,是我們老秦家世世代代的家啊,就這麼沒了?”
“船沒了,家就沒了……”
“天賜,我拿什麼傳給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