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個義士,本事不小啊!”劉皇帝嗬嗬一笑:“這個所謂義士,是誰?”
“小民不知,隻曉得其姓鄭,聽聞我家冤屈,因而出手相助。”
“遮遮掩掩,宵小之輩!”
問到這兒,對這薛徹,劉皇帝已經沒有其他興趣了,擺擺手,衝嵒脫吩咐道:“將此人帶下去,好生看守著!”
很快,垂拱殿中安靜了下來,劉皇帝老腰難以承受長時間的端正坐姿,整個人很快歪了下來,斜倚在禦座上,但表情依舊沉凝,顯然在思索那薛徹所言。
過了一會兒,嵒脫小聲試探著喚道:“官家對此人所告,心存疑慮?”
“怎麼,你對此案,也感興趣?”劉皇帝一句話,懟得嵒脫心驚不已。
嵒脫趕忙搖頭道:“小的隻是覺得,倘如那小民所言,那情節實在深重,竟然假為官家準備壽禮之名,害人斂財,實在是聳人聽聞,喪心病狂......”
“嗬嗬......”劉皇帝笑了兩聲,旋即衝嵒脫道:“你去一趟皇城司,把這薛徹上告之事,通報與張德鈞,朕要看看他是何反應!”
“是!”嵒脫心中微動,拱手應命而去。
而從後打量著嵒脫那靈活到有些滑稽的背影,劉皇帝目光中透露的,同樣有一絲懷疑。
顯然,老皇帝已然察覺到了,一張大網正潛然織就著,撲向皇城司。一個張儘節,無足輕重,真正針對的,恐怕還是皇城使王繼恩。
已經暴露出的洛陽府呂蒙正,以及那個姓鄭的所謂“義士”,怕隻是冰山一角,而背後還有哪些人,哪些勢力,或許才是劉皇帝更為關心的。
而於劉皇帝而言,眼下更在意的,不是皇城司究竟乾了多少人神共憤的惡事,而是誰如此針對王繼恩,這個劉皇帝最寵信的宦官。無風不起浪,此前若沒點風聲傳出,劉皇帝是不信的。
而第一個懷疑的對象,就是嵒脫,畢竟,劉皇帝也僅僅在他麵前表現過對王繼恩的不滿。
倘若是這樣......一思及此,劉皇帝的心就更冷了,嵒脫可是他的貼身侍宦,內侍行首,他若是與外臣有交結勾連,後果可想而知。
這已是劉皇帝所不容的了,而他更憤恨的,則是總有人喜歡猜他的心思與態度,並據此判斷聖意行事。而劉皇帝越老,則越討厭那些擅自揣摩上意,甚至自以為是地利用“上意”以達到個人目的的行為。
皇城司,大太監、皇城使王繼恩,同樣目光陰冷地注視著嵒脫那得意離去的背影。堂間,王繼恩的“四大金剛”隻到了兩個,除了常駐司衙協助王繼恩處置庶務的王守忠外,便是“正主”張儘節了。
四名義子中,張儘節年紀最小,形象最好,相貌堂堂的,一抹小胡子也顯成熟,放到外麵很難讓人想象這是個心狠手辣的鷹犬頭領。
當然,平日裡,張儘節也是行事最為張狂,作風最為酷烈的。不過,此時此刻,卻怎麼也驕狂不起來了,跪在那兒,耷拉著腦袋,像霜打的茄子,那張俊偉的麵孔上甚至有些惶恐。
一旁,不管是王繼恩還算王守忠,都是麵沉如水。王守忠低著頭,擰眉深思,王繼恩則不斷踱著步,良久方才轉過身,怒火朝著張儘節發泄而去:“瞧你做的好事!吃相如此難看也就罷了,手腳還收拾不乾淨,竟讓人告到官家那裡去了!”
麵對王繼恩的責難,張儘節也是一臉的懊惱,不是因為其他,隻為疏忽大意,沒把後患清理乾淨。
深吸一口氣,張儘節鄭重道:“還請父親放心,禍是兒闖下的,兒一力擔著,絕不連累您!”
不過,這一番表態,隻迎來王繼恩更加嚴厲的嗬斥:“還在說蠢話!事到如今,你以為這是衝你來的,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的故事沒聽過?你沒看到嵒脫那老狗得意之態?這是衝我來的!”
王繼恩此言,讓王、張二兄弟都震動不已,張儘節甚至脫口而出,道:“他們敢!”
“父親,事態如此嚴重?”王守忠也不禁焦慮地問道。
王繼恩老臉抽動了幾下,右手緊握拳頭,沉聲道:“嚴不嚴重,要看官家如何看待!”
王守忠立刻接話:“陛下讓嵒脫老賊傳話,這是何意?”
聞問,王繼恩又踱了幾步,猛地停下看著張儘節,緩緩說道:“此一次,驚動了官家,就是我恐怕也保不住你了。儘節,你若是被明正典刑了,不會怨我吧!”
聽王繼恩這麼說,張儘節不免色變,迎著王繼恩那清冷而認真的目光,額間不由滲出汗水,經過一定的心理活動之後,叩首道:“父親對兒恩重如山,感激不儘,豈能生怨?若能不牽連父親,更是死而無憾!”
說著,張儘節哈哈笑了兩聲,繼續道:“這些年,兒也算享儘榮華富貴,足矣!”
王繼恩仔細地觀察著張儘節的表現,不肯放過一個細節,良久,上前兩步,探手輕撫其腦袋:“你的孝心,我知道!你放心吧,隻要為父能順利闖過此關,一定保住你家小,讓你香火不絕!”
“謝父親!”張儘節聞言,流著淚叩頭道。
“來人!將這逆子,打入牢房!”王繼恩轉身即變了臉,衝外邊的守衛吩咐道。
不需押送,張儘節主動下去,前往監房。然於王繼恩而言,如此處置,心中非但沒有一絲放鬆,反而更加憂心。
“父親,接下來,為之奈何?”見王繼恩沉凝著,王守忠主動問道。
“吩咐下去,把人手都撒出去,還有,給守義、儘仁傳信,告以此事,給我查,盯著相關人等查!”王繼恩冷冷道:“我倒想看看,竟是誰要和我王某過不去!”
“是!”王守忠答應的同時,又提醒道:“陛下那邊,是否要去一趟?”
稍作思忖,王繼恩又嚴肅地道:“這是自然,我即刻進宮!不是有人罵我是閹狗嗎?這打狗,也不知看看主人?”
說這話時,王繼恩一張老臉幾乎扭曲在一起,從來沒有如此難看過,麵上的憤恨,恐怕傾黃河之水也難衝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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