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劉文淵小心地瞄了老皇帝一眼,恭順地應道。麵聖的情形,雖與他預料有所偏差,但總體而言,他是吃了一顆定心丸的。
劉文淵退去。劉暘父子也緊跟著告辭,父子倆同行,都默不作聲的,劉暘麵色平靜,若有所思,劉文渙則低著頭,腦子裡全是適才垂拱殿中那“孝子賢孫”的情景。
不得不說,劉文渙也酸了......雖然劉皇帝對自己的態度也是以和藹慈祥居多,但劉文渙自省,劉皇帝對劉文淵表露的那份欣賞與看重,可從來沒對自己表示過。
“羨慕了?”輕柔到有些縹緲的聲音將劉文渙拉回了神。
同樣的問題,劉暘當初也問過劉文濟,而與劉文濟的反應不同,劉文渙幾乎不假思索地搖頭:“不羨慕!”
那是一種急於掩飾的表現,劉文渙微擰著脖子,道:“淵哥隻不過長兒一些年歲,多兒一些磨礪,兒早晚能趕上。他再能乾,再厲害,也不過一安東王,兒......”
話說到這兒,便戛然而止了,劉文渙下意識抬眼,正見著父親也正看著自己,目光中儘是玩味,又迅速埋下頭去,低喃道:“不過,兒確實還有諸多需要學習淵哥的地方!”
一直觀察著其反應,見其及時刹車,劉暘也沒有就他的話柄尋根究底,隻是心中暗暗感慨,思索了一會兒,方才以一種叮囑的語氣,道:“文淵確實出眾,有許多可取之處,值得你學習。但你記住,有一點不要去學!”
“還請爹教誨!”劉文渙來了興趣,拱手道。
“那點劣下的小心機!”劉暘淡淡道。
劉文渙大感訝異,這是哪兒跟哪兒?不過,劉暘並沒有深入解釋,隻讓他自己體會。劉暘則背著雙手,緩緩踱步而去,平靜的麵龐間時不時地流露出一抹深沉之色。
今日劉文淵的表現,給劉暘的感覺不算太好,總得來說,在劉暘眼裡,劉文淵顯得小氣了些,與他爹相比,少了一種坦蕩,格局要差上不少。
對劉煦,劉暘一向是敬重與忌憚兼具,而對這個接替劉煦政治資源的大侄子,經這麼一遭,已然有些瞧不上了......當然,這也是隻有太子才能具備的氣魄。
當夜,劉皇帝於千秋殿舉行了一場小範圍的家宴,與會的除了劉文淵之外,便隻有劉暘父子、雍王劉承勳以及接替劉暉入政事堂的八皇子劉曖,後妃之中,隻有高貴妃作陪。
這並不是一場成功的宴會,整體氛圍太差,人雖不少,且是至親,但親情的溫馨卻很難感受得到,就連勾心鬥角都隱藏在一張張虛偽冷淡的麵孔之下......
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老皇帝卻有些處之泰然,臉上笑吟吟,換作是從前,恐怕早就提前離席找找符後去感慨抱怨,去大吐苦水了。
如今,既沒有那個可傾訴的人,劉皇帝也沒那個心情,最為關鍵的,是老皇帝已然有些習慣了,心中也有些麻木了,早就對皇室上下和諧友愛不抱希望了。
深夜,萬籟俱寂,清風習人,多少喝了些酒的劉皇帝,抬頭望月,低頭對影,心情看起來更好了。
兩張軟椅就置於垂拱殿前,邊上置有小案,上擺瓜果,酒釀,還有八名內侍、宮娥及侍衛伺候在側,劉皇帝與雍王劉承勳兄弟倆就這麼躺下閒談著......
整個人縮在榻裡,手裡酒杯把玩一會兒,又往嘴裡送,一副醉眼迷離的樣子,卻還讓宮娥斟酒。劉承勳見了,終是忍不住勸道:“哥,你彆飲了,保重龍體啊!”
“不妨事,難得高興,破個戒,多吃幾杯,無甚要緊!”聽其勸,老皇帝臉上卻滿是笑意,偏頭衝劉承勳道:“勸朕保重身體的人多了,但誰是虛情,誰是假意,朕心裡清楚得很。朕眼神不好使了,但這顆心,依舊透亮著。
但很多人,似乎連個樣子都不願意裝了,適才宴上,勸朕少吃酒的,就隻有你和貴妃了......”
聽老皇帝說出這番話,劉承勳眉頭幾乎鎖死,心情則微微下沉,看著老皇帝那“漫不經心”的模樣,輕聲道:“哥,恕我鬥膽說一句,臣子們不是不關心你,而是有些不敢關心你了......”
這樣的話,大概也就劉承勳敢說了,劉皇帝的反應也有些奇怪,目光十分複雜地盯了他一會兒,方才又往嘴裡灌了一杯酒,悠悠說道:“確實是鬥膽!不過,我現在這身體,也不是多些關懷就能好轉的。”
“二哥!”劉承勳語氣都多了兩分激動:“正因如此,你才當保重,大漢可離不開你啊!”
“老三!”劉皇帝聲音也大了:“你這話可未必,過去,我或許也是這麼認為的,如今,卻是醒悟了。縱然是我一手締造了這老大帝國,屬於我的時代也正在遠去,臣子們也是會厭煩的......”
“二哥——”劉承勳又叫了一聲。
“你今夜是怎麼了,二哥二哥叫個不停!”劉皇帝打斷劉承勳,玩笑道。
劉承勳沉默少許,方唏噓應道:“陛下今夜所言,讓臣惶恐啊!”
“惶恐什麼,幾十年的兄弟了,你何需像那些臣子那般?”劉皇帝悵然道:“老三,我身邊肯說真話、敢說真話的人,越來越少了,我不希望,你也和那些外人一樣,隨波逐流,人雲亦雲......”
聽劉皇帝這麼說,劉承勳嘴角滑過一些微的苦笑,心中暗道:你這樣,我怎能不隨波逐流?
“是!”麵上,劉承勳還是儘量順從著劉皇帝。
見狀,劉皇帝換了一副認真的模樣,說道:“正好,朕也有一事,想要征詢你的意見!”
“臣洗耳恭聽!”
劉皇帝醉眼清醒了些,沉吟少許,方緩緩道來:“文淵此番來京,乃為受金冊,正名位。安東國王,他是不二人選,隻差一個儀式,朝中也不會有什麼異議。
但秦王爵,是否要一並由其承襲,朕心中仍沒個主意,朝中對此事關注的人也不再少數。你是雍王,朕想聽你談談看法......”
果然,當劉皇帝做出這等架勢,問出的話就絕不好回答。劉承勳臉上,也是一副為難的模樣,不過,在認真思考之後,劉承勳作起身狀。
劉皇帝見了,當即探手止住他:“不必,就你我兄弟之間的探討,有什麼說什麼!”
雖然劉皇帝這麼說,劉承勳還是多加思考之後,方慎重地回答道:“以臣之見,不論是為了朝廷體統,還是為孚人心,抑或為傳承有序,都不當封。臣知道你對大郎的感情,但秦王爵,應當予以收回!”
頓了頓,劉承勳又道:“非但如此,所有皇室封國,在朝爵位,都該收回,以作後用,為帝室久延長續,天家爵位,也不當泛濫。
臣有生之年,倘有就國之日,這雍王爵,還請陛下一並收回......”
說著說著,劉承勳甚至開始表態了,劉皇帝聞之,也屬實訝異,意外地看了他一會兒,和煦的笑容再度填滿老臉上的褶子。
沒有再就此話題繼續下去,劉皇帝換了個姿勢,語氣輕鬆地說道:“今夜你就彆回府了,留在宮中,和朕同榻而眠,陪朕說說話。你我兄弟,也有好些年頭,沒有促膝長談了......”
雖然沒有當麵回答劉承勳的進言,但隨後劉皇帝便用實際行動給出了答案,授封典禮,隻針對“安東王”,劉文淵赴京目的,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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