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號倉庫那邊!”沈海窮當即道:“大哥有什麼打算?”
沈柏龍沒有答話,直接邁開步子,朝一號倉庫走去,沈海窮三人見了,沒有絲毫猶豫,緊跟而去。
周賴子,人如其外號,雖然以貌取人不對,但他就是給人一種陰險狡詐的個感覺。當然,至少在這底層,是個能力不俗的人,識字,會算賬,能盤貨,把碼頭上人、貨安排得井井有條的,因此被叄號碼頭實際的掌握者鞏官人委以重任。
因此,在叄號碼頭上,周賴子可謂是作威作福,什麼管事、工頭,即便是江湖大哥,也不敢在他麵前炸刺,畢竟他的靠山是鞏官人。而鞏官人,可是秀州總捕鞏宜的弟弟,親的那種。
但是,就在倉庫前,曾經不可一世的周賴子被沈柏龍狠狠地踩在腳底下,周邊躺著幾名打手,個個哀嚎不斷。
麵對氣勢凜然,目光凶狠的沈柏龍,周賴子很從心地討饒道:“白龍兄弟,高抬貴腳,有什麼話好好說,必有誤會!必有誤會!”
見周賴子那不堪的表現,沈柏龍眼神深處閃過一抹不屑,但語氣冷淡地道:“有沒有誤會,我想周先生心知肚明,你當知曉我的來意!”
“不就是工錢的事嗎?此事容易解決!大易!”的周賴子趕忙表示道。
聽周賴子如此說,沈柏龍抬起了腳,眼神也沒有什麼變化,但從腰間摸出了一把匕首,在手裡耍了個刀花,看得周賴子心驚不已。
沒有絲毫猶豫,周賴子爬起身,便從一邊的鐵箱裡取出一袋子銅錢,遞給沈柏龍。見狀,沈柏龍接過,打開袋子瞄了眼,從中拿出三小串裝入懷裡,剩下的直接丟給周賴子,冷冷道:“我隻拿我應得的!”
然後便招呼著沈海窮三人走了,望著其背影,周賴子那張臉迅速陰沉了下來,其中一名被打倒的手下迅速爬起來,扶著他,很是關心地喚了聲:“周先生,你沒事吧!”
周賴子很喜歡彆人叫他“先生”,不過此時,卻暗罵來一句:“廢物!”
“去把王令那廝給我叫來!”
很快,一名黃臉漢子趕來了,見到正在療傷的周賴子,大吃一“驚”,情況他當然清楚,立刻上前獻殷勤,嘴裡罵道:“沈白龍竟敢冒犯周先生!”
“還不是為了你的事!”周賴子當即賞了這王令一耳光。
王令也不敢反抗,連道打得好,然後說道:“沈白龍這賊子,竟然連周先生都不放在眼裡,如此不服管教,又在那乾漁民中拉幫結派,早晚是碼頭的禍害”
“現在,已經不隻是你們二人之間的齟齬了!”周賴子冷冷道。
王令聞言,眼神中閃過一抹喜色,他就是接替此前沈柏龍位置的人,從沈柏龍活著回來後,就一直很不爽,如今,見沈柏龍竟然如此不智地得罪周賴子,心中可是大喜過望。
“要不將此事上告鞏官人,請他處置?”王令建議道。
“連一個沈柏龍都炮製不了,你讓官人怎麼看我?”周賴子冷冷地看了王令一眼,想了想,沉聲吩咐道:“從外麵找人,解決了他!”
“是!”王令不由微驚,但還是迅速垂下腦袋應道。他可隻想著把沈柏龍趕跑,沒曾想,周賴子竟然直接想殺人了,這讀書人,果然心臟
另外一邊,距離叄號碼頭不遠的夜市上,四個人聚在一塊,沈柏龍請客,吃著肉,喝著酒,就是氣氛略顯壓抑。
還是沈海窮,有些不安衝沈柏龍道:“大哥,這口氣是出了,但為了區區幾百文錢,如此得罪周賴子,他若報複起來,可不好受啊.”
“我知道!”沈柏龍頷首道,端起碗中黃酒,一口便悶了半碗。
見狀,沈海窮出主意道:“依小弟看,還是周賴子與那王令勾結,排擠我們兄弟。大哥此前不是和鞏官人有過交往嗎,要不去找鞏官人,他一向公正.”
聞言,沈柏龍冷笑兩聲:“鞏官人的公正,隻對於他有用的人,你說,我比起周賴子,他更看重誰?”
“這”
“上海不能待了!”沈柏龍將剩下半碗酒吃了,堅定地道:“我也不想再如此混著待下去了!”
“大哥想去哪兒?”沈海窮當即問道,看他表情,分明是不管去哪兒,他都要跟著,沈柏龍也有這個自信。
“去金蘭州!”沈柏龍道:“如今南洋一直在招人,我們是國人,去了必有用武之地,豈不必在此受這鳥氣自在!去年,沒能把貨物帶過去,此番,我便隻身而去,定然見識那金蘭港又是怎樣!”
“可是路費如何解決?”沈海窮思索起來,道:“這幾個月,兄弟麼也沒存幾個錢,去一趟海外,船費可不便宜!”
一文錢難道英雄漢,在這一刻,沈柏龍忽然對這句話有了極其深刻的體會。手,下意識地摸到了懷中的匕首上.
正自著惱時,沈海窮忽然一拍腦袋,道:“大哥,我今日聽到一個傳聞,據說縣衙貼了一份告示,說要招募一批人,組成墾殖團,去南洋的渤泥島,有意者可去縣衙登記!”
聞言,沈柏龍略訝:“什麼來頭,竟然讓縣衙親自為之張羅?”
“據說是京裡的大人物,這次要招一千人,就是不知待遇如何,去海外開墾,可是個要命的活.”沈海窮道。
“現在,我最怕的,反而是連拚命的機會都沒有!”對此,沈柏龍看得很開,拍板道:“海窮,明日和我縣衙問問情況,若是合適,去那渤泥島,也未必不是條出路。周賴子憑什麼敢對我們作威作福,還不是背後有鞏官人做靠山。
然而,鞏官人乃至他背後的鞏捕頭,與京中的大人物相比,又算什麼呢?”
顯然,沈柏龍是有所意識的,那是一種莫名其妙、心血來潮的感覺,覺得這可能是此生最重要的機會了,改變命運的一種。
就在第二日,沈柏龍便帶著沈海窮前往上海縣城,詢問渤泥島墾殖團的事情。對於此事,縣衙顯然是開了一條專門通道,竟然直接被帶到報名處,還幸運地見到了正在視察招募情況的負責人。
那是一名身著錦袍,氣度不凡的中年人,溫文爾雅,一看就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沈柏龍敢腳踩那周賴子,但卻不敢在這個看起來文弱的中年麵前抬頭,一種前所未來的卑微感,籠罩著他的身心。畢竟,彆說京中貴人,在上海混了十年,他連上海縣令都沒見過.
而來人的身份,則更超乎其想象,竟然是吳國公府的參軍,隻知姓鄭,但這已經足夠了。足夠沈柏龍下定決心,百死不悔地跟著下南洋,赴渤泥。
對於沈柏龍的表現,鄭參軍有些滿意,甚至多問了兩句他的來曆,尤其聽到他被海盜搶過,還活著回到上海,更感興趣,考校對水文、季風情況的了解,也能道出個四五六來,至於身體狀況,看那體格就知道。
於是,鄭參軍當場拍板,給了他一個墾殖團隊長的職位,月錢五貫。沈柏龍自然是千恩萬謝,趁勢提出,他還有十幾名弟兄,鄭參軍隻稍加思索,便乾脆地同意了。
墾殖團是缺人手,但是更缺像沈柏龍這樣的人才,沒錯,在鄭參軍眼裡,這就是一個人才,有一定航海經驗,具備一定領導力,膽略不小,運氣還不錯,在墾殖初期,值得大用。
吳國公劉暉還在宗正寺圈禁著,此次打著吳國公府名義的墾殖團,乃是由劉暉長子劉文渝下令組織的,其目的,當然是要前往渤泥島,把皇帝賞賜的封地經營起來。
比起其他叔伯,吳國公府可就沒那麼幸運了,有朝廷直接動手,隻靠自己,慢慢開拓經營。當然,有那層身份在,能夠調用的資源,還是很可觀的。
鄭參軍此番帶隊到上海做準備,組織的也隻是第一批,先期到渤泥西島打前站,若是順利,後續還有第二批,第三批,比起他爹,劉文渝可要實際得多,心知這是一個長期的過程。
翌日,沈柏龍便帶著他的十幾個兄弟前去報道,沒有一個拖後腿的,都表示願意跟著大哥闖蕩。
然後,一乾人便被安排到上海縣郊外的一處營地,這個時候,沈柏龍才發現,這哪裡是墾殖團,分明是在按照軍隊訓練嘛,訓練的顯然是一名軍官,還穿著鎧甲
雍熙四年冬11月,沈柏龍作為吳國公府墾殖團的一名隊長,踏上了前往南洋渤泥島的旅途,乘坐著他過去十年都隻能遠觀而不敢褻玩的福船。
這一次的選擇,不隻讓他躲過了來自背後的暗箭,也開啟了他作為南洋“勾吳國”開國功臣的新人生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