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劉暘都不禁埋怨起先帝來,把疏勒封給劉曄做什麼?倘若還在高昌道治下,把兩國隔開,哪兒來如今的麻煩?
當然了,或許世祖當年的考慮並不包括於闐方向的衝突,隻想著給劉曄一份家底,又或者,世祖正想著讓劉曄把於闐這個“異姓國”給滅了?
此時的皇帝劉暘,難免糟心,實在是大漢這些封國王,他的這些兄弟子侄們,太不安分,太不讓人省心了。
麵對“康於之爭”,劉暘甚至產生了這樣一個念頭:讓他們打去,不管輸贏,等他們消停了,朝廷再出麵收拾爛攤子。
然而,隻是一個念頭罷了,以他雍熙治政理念,在可以控製的範疇之內,是要儘量避免戰爭的。一旦兩國交戰,遠的地方不說,安西、高昌必然受到影響。
藩屬國之間的衝突,到需要用戰爭手段解決的地步,朝廷權威何在?說嚴重點,劉曄挑起兩國紛爭,就是在挑戰時下還不成熟的大漢帝國新藩屬國體係,絕不能容忍。否則,一旦開了這個頭,後麵就不要想輕易控製了
因此,經過嚴肅而慎重的考慮,劉暘做下了決定:“遣使去西北一趟,將劉曄與於闐王召集到一起,消弭爭端!朕不想,也不允許二國交戰!”
“誰去?”對劉暘的決定,劉曖並不意外,請示道。
“讓楊延朗作為使節,代朝廷調解此事,另外,通知碎葉,讓劉旻也與會作陪!”劉暘嚴肅道。
“是!”
“調撥與疏勒的火炮、彈藥還在路上吧!”劉暘又交待道:“傳令下去,叫停交易,暫且扣下!沒談出個讓朝廷滿意的結果之前,不予交付!”
聽皇帝提及此事,劉曖應承的同時,又不禁提出一個疑問:“依十三弟的性情,若先虛與委蛇,在拿到軍援之後,再對於闐發動進攻呢?”
劉曖話音剛落,劉暘便抬眼直勾勾地注視著劉曖,複雜的目光中帶有一絲意味深長,瞧得劉曖極不自在。
良久,劉暘收回目光,隨手拿起一道奏章,一邊翻閱,一邊說道:“公然對抗君命,違背朝廷詔製,再加欺君罔上,是何罪名,當受何懲處?”
“臣明白了!”劉曖恭敬地應道,至於明白了什麼,卻不敢再多提了。
劉曖退下後,劉暘沉吟於禦案,表情嚴肅,依舊有些耿耿於懷。擰著眉思考良久,對侍候在側的內侍行首鄭元吩咐道:“傳詔下去,來年季春,起駕西行,南邊去過了,北邊去過了,西邊也該去看看了”
“是!”鄭元趕忙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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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熙七年,春三月,高昌道西部,龜茲州,倭赤縣。
這座濱托什乾河而建的邊陲小縣,成為了“康於”兩國爭端的調解場。事實證明,當洛陽堅決而明確的皇命傳達時,沒有人敢炸刺,即便桀驁如康王劉曄。
托什乾河畔,一座營壘拔地而起,一營之數的西北邊軍嚴密地守衛著,周遭還有“四王”的車駕、儀仗及隨從。
河西都指揮使楊延朗作為朝廷特使,專門趕到倭赤縣主持這次“彌兵之會”。而到場的,除了康居王劉曄以及於闐的老國王尉遲僧伽羅摩這兩位正主之外,安西王劉旻奉詔“押政”,還有北廷世子劉文共也不知何故到場與會。
不知是否因皇命的威懾力太強,這場彌兵之會比楊延朗想象中的要容易得多,沒有過於激烈的爭執,雙方把各自的要求提出,擺開了提出。
最後發現,雙方角力的點隻在一地,劉曄提出,要將鴉兒看城雙方共管,而這一點,是於闐國這邊不能妥協的。
鴉兒看城,乃是於闐國北方最重要的一個軍事堡壘,堪稱北門鎖鑰,同時還是東西商道上的一個重要據點,商業繁榮,貿易發達,當年圍繞著這片地區,與於闐與黑汗國之間都反複拉鋸,打了好些年,死了好些人,怎麼可能輕易分享給康居國。
而劉曄最主要的考慮則在於,鴉兒看這個地方,距離疏勒實在太近,臥榻之側的威脅,實在讓他如鯁在喉,難以釋懷。
見於闐這邊態度堅決,退而求其次,要求將鴉兒看“去軍事化”,平日裡隻保留行政、治安人員進行管理,於闐國的軍隊要後撤,不得入住。
對於這一點,似乎有可談的空間,但是一兵一卒都不駐,也不是於闐國能接受的。在反複拉扯之後,於闐王同意,隻在鴉兒看駐軍一千,對此,劉曄也接受了。
最難談的鴉兒看談下來了,其餘事務,就都不是什麼大問題了。於是,在雍熙七年三月十二日,在朝廷、安西、北廷三方的見證下,“康於”兩國於倭赤縣達成了共識,簽訂“倭赤條約”。
這算得上是一個公平的條約,雙方約定,各自約束軍隊,停止互相襲擊,控製邊境衝突,恢複邊市貿易,保護雙方商人合法權益等。再加上雅兒看地區的駐軍條約
從內容上來看,於闐國這邊,還是采取了一定妥協的態度,畢竟事端是康國這邊主動挑起來的,最終後退一步的也是他們。沒辦法,強權即公理,事大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誰教他們姓尉遲而不姓劉呢?
事實上,比起正史上,於闐國是比較幸運的,畢竟沒有經曆與黑汗王朝長達四十年的宗教戰爭,國家的元氣保留了很多,托庇於大漢帝國的羽翼下,也得了不少實惠。
然而,當同出於大漢帝國體係下的康居國,開始對它產生覬覦之心時,它能采取的應對手段,仍舊顯得缺乏,大一統的帝國,對於周遭小國的壓力實在太大了,偏偏於闐國又不具備什麼縱深與天險防禦。
這一次,通過不惜戰爭的強硬態度,借來中樞的力,算是阻止了康王劉曄的謀取,但下一次呢?這一份“和約”,又能持續多久呢,誰也不知道。
不知是旅途勞頓,還是心情抑鬱,在簽訂“倭赤和約”,回到於闐國後不久,於闐王便死了。由此引發了一場於闐王室的內亂,最終出使洛陽的尉遲寶相成為了最後的勝利者,成功奪取王位。
而得知此事的劉曄,隻覺可惜,錯過了一個兼並於闐國的機會。不過,那個時候,劉曄已顧不得於闐之事了.
因為,安西王劉旻,正帶領康居、北廷二王乾一件大事:西征!
就在“康於”二國議和後不久,同樣在倭赤縣,劉旻與劉曄、劉文共這叔侄三人,趁機進行了一場會盟,三方約定征伐薩曼王朝。
過去不到十年時間,劉旻對安西國進行了一番徹頭徹尾的改造,他所構建的營所製,徹底在安西治下鋪開,政治、階級待遇得到滿足的安西軍民也安定,一個強有力的充滿攻擊性的封國政權也在他手下誕生,同時,又用了六七年時間來完善製度,恢複生產,發展經濟。
就連劉曄的康國,都有精力與實力去圖謀於闐,何況作為大漢西征成果最主要繼承者的安西國呢?
而原本可能出現的第二次ysl聯軍,也沒能組建成功,因為這個時期的阿拉伯世界正亂得不成樣子。
一度“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布韋希王朝正在內亂,家族內鬥,突厥人與德萊木人之間矛盾,導致這個曾經強盛的王朝急劇衰落,已至分裂邊緣。
占據伊朗東部的薩法爾王朝,也開始進入王朝末期,北部的齊亞爾王朝,更是個牆頭草,隻有遭人淩辱的命。
唯一一個像樣點的伽色尼王朝,國勢雖然還在向上發展,但正一心一意地對ysl兄弟下手,西攻薩法爾,北侵薩曼,至於阿拉伯世界的尊嚴,ysl的榮光,暫時還顧不上。
而作為鄰居的薩曼王朝,也已經到崩潰的邊緣,都城蒲花羅(布哈拉)對地方基本喪失了約束力,那些總督、將軍尚且難製,更彆提東麵的漢人。
這樣的形勢下,劉旻如何能坐得住,而經他打造的安西體係,也更需要擴張來汲取養分,增強生命力。大漢作為母國,當然不能成為征討對象,那兵鋒所指,也就隻有薩曼王朝了。
於是,在雍熙七年夏四月,當大漢皇帝劉暘還在西巡途中時,便收到了安西的消息,仗還是打起來了,隻不過,不是“康於”二國之間的小打小鬨,而是安西三國的大舉西征。
由劉旻作為統帥,三國共出兵四萬餘步騎,集結於洪河南畔的俱戰提,目標所指,便是前次大戰漢軍反擊止步於的河中重鎮:薩末鞬(撒馬爾罕)。這一次,三國顯然是奔著滅了薩曼王朝去的。
對此,劉暘一時無語,有那麼瞬間,他都不知道該不該支持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作為三國的後盾,當然,無償供饋是不可能的了,隻讓河西、高昌二道,籌集輜需牲畜,準備售賣與三國。
也不怕三國買不起,薩曼王朝畢竟是老牌的河中王朝,家底總歸是有些的,河西、高昌二道或許也能跟著三國的屁股後邊,蹭點肉湯喝。
同時,劉暘還下令,將原本“軍援”三國的火炮與彈藥,加緊送去,戰場上顯然是用得上的。
與“康於衝突”帶來的焦慮不同,三國西征,雖然同樣讓劉暘心中有小小的疑慮,但心態卻能放得更平。根本原因,大抵在於這一回不用大漢親自下場,不用消耗軍民錢糧,損耗國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