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種做法,總歸是違法的,若是過去,或許隻能交給一些商賈,通過他們的渠道變賣,也得益於對外貿易的大發展,東南操持此事的官僚們,也找到了一些很合適的買家。
比如安東、高麗、日本三國,東南魚米之鄉,產自東南的精細米,在三國上層權貴階級從來都供不應求,即便是一般的糙米,也能賣個不錯的價錢。對三國而言,這些基礎的生存物資,都很稀缺。
而對那些官府來說,隻要把東西裝船、運走,出港之後,風險也就迅速降到最低,畢竟出了海的東西,基本查無可差,隻需把屁股底下料理乾淨即可......
於是,僅僅盜賣官儲這一項,就在江,浙挖出了一條龐大的官商勾結的利益鏈條。官商吏都殺了不少,朝廷執法以及幕後權貴兩方一齊動手,斬斷了不少鏈條枝節,但鏈條背後究竟牽扯了多少人
與利益,誰也不知道。
這件事,可謂是震動東南,甚至廣傳天下,然而其餘道州的官僚聽了,震懾於朝廷嚴厲懲戒的同時,內心之中也難免生出一股異樣:原來,還能這麼乾,還得是東南那些同僚會玩,自己那些盜賣國財、挪用公款、貪汙自肥的手段,實在失之簡單粗暴、吃相難看,錢生出來的錢才是聰明、安穩的富貴......
就像上海女教師事件,在全民批判指責、甚囂塵上的同時,誰又能說得準,有多少lsp在暗地裡羨慕那個男同學,把自己代入到「黃毛+學生」的角色中呢?
於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官僚就開始發散思維,考慮如何借鑒東南之事,像閔粵這樣的沿海地區,照抄即可,至於其他道州,就需要結合本地形勢了。
曆史從來都是一個重複的過程,有一即有二,也不要去奢望杜絕、消滅什麼的。於皇帝劉文濟而言,經曆東南之事後,最大的總結教訓隻有一點,官僚的思想教育、德行操守,還得加強,絕不能忽視罔顧這一點。除了吏部的考察培養,禮部的教育要求,宣慰司的宣揚傳播,都得跟上......
返程途中,鑾駕又特地在淮南東道逗留許久,不是貪戀揚州的繁花似錦,而是一個字:鹽。
大漢帝國的鹽業中心在哪裡,毫無疑問在淮南東道,雖然在過去的幾十年間,河北海鹽、河東礦鹽、西北青白鹽、劍南井鹽都有所發展,並且產量獲得了不小的提升,但這些地方的鹽礦業加起來,也隻能勉強和淮東鹽打個平手。
在淮東,有最密集的鹽場、鹽池,產量規模整個帝國無出其右;有最先進的製鹽技術,各種新穎有效的驗鹵、結晶辦法,各種提高生產率的工具與容器,打撈、保存、運輸方麵的優勢,都是全國領先;還有基礎龐大的經驗豐富的鹽民,在淮東沿海地區,得益於傳統習慣,幾乎每個農漁民,都有一手製鹽的技術,即便很多人隻掌握效率低下的煎煉法,但都為淮東鹽業提供了最充足的人才資源。
朝廷對淮東鹽業也格外重視,在沿海州縣鹽場悉設鹽監進行管理,又在楊州設立大監,進行總監、協調,「揚州總監」更是從三品的級彆,隻比揚州知府低一級。
到建隆元年,天下鹽池(場)共出鹽七百餘萬石,淮東鹽就占其半,這可是差不多兩億斤食鹽,這樣產量與規模,是亙古未有。
朝廷通過製定鹽法,對鹽業實行嚴格控製,收獲了豐富的稅利,而淮東道官府,即便不提其他基礎稅收,僅靠鹽利,日子就能過得十分滋潤,何況其他農漁、水利、交通條件都不差。
因此,伴隨著鹽業空前、快速、繁榮發展,再兼運河之利,淮東也一直是帝國經濟版圖上的一大巨頭,揚州能成為排名全國前列的城市,坊間也有一種說法,說它是「淮鹽」供養出來的。
但在鹽業上取得空前繁榮與輝煌成就的同時,也需理性地看待其中伴隨著的問題,土地鹽堿化這種自然環境變遷的問題就不提了,這不是當前這個時代該顧忌的東西。
關鍵在於,一味的取用,而不知節製、保護、修繕,沿海堤岸又年久失修,海潮倒灌的情況時有發生,淹沒田畝倒是其次,主要是對沿海農漁鹽民百姓的生計,對製鹽業的影響越來越重。
麵對海堰頹敗的問題,劉文濟曾以此問淮東布政使張綸,從他口中得知,上一次大規模修繕淮東海堤,竟是兗國公王樸在任時,而那,已經是快七十年前的事情了。
便是如此,淮東百姓,廣受其利,也為幾十年後淮東鹽業的大爆發,打下的紮實的基礎。如果不仔細去了解研究,是很難想象,兗國公王樸在任的那些年間,究竟為當地做成了多少的事情,涉及的可真是方方麵麵。
而即便有王樸打下的基礎,七十年風雨潮湧,
也足以再讓淮東官民忍受堤潰潮灌之苦,對沿海堤壩的修築,也必須提上日程了。
於是,劉文濟沒有再究問以前的事,而是直接給布政使張綸下製令,要求他組織人物力,沿海築堤,務必保障淮東百姓的正常生計,保障淮東鹽業的穩定發展......
築堤款項的問題,由財政司與淮東道各出一部分,工程上的問題,也可尋工部支持。給足了支持,同時也給足了壓力,另外,劉文濟還把侍禦史範仲淹留下,作為天子欽差,監督淮東海堤的工程進展,因為範仲淹乃是皇帝身邊第一個向他陳述淮東海堤利害的人。
堤岸荒廢,可以修築加固,但圍繞著帝國鹽業的一些深層次的問題,卻沒那麼容易解決了。官商勾結,***,是必不可免的,而長久以來,圍繞著帝國鹽業(尤其是運輸、銷售改製之後)誕生了龐大而複雜的利益集團,也已漸漸對國家的經濟、民生造成越來越嚴重的影響。
官府內部的腐敗墮落,來自鹽商們的侵蝕,幕後權貴們的攫利,中下層「鹽產業者」間的搏命與廝殺,私鹽的泛濫......輝煌背後,有著數不清的亂象與利益糾纏,還有更多讓人觸目驚心的罪惡。
而最直觀呈現出的一點,便是即便帝國食鹽產量已經很高,開曆史之先河,依舊不夠吃,市麵上的鹽價仍舊很高,比之當初鹽製改革時,翻了快一倍了(鬥鹽110文),很多地方百姓依舊吃不起鹽。
這其中,固然有人口增長、運輸成本等客觀因素,利益集團躺在上邊吸血,顯然是更為真實而深刻的原因,而這個利益集團,也包括大漢朝廷......
題外話,淮鹽雖然產量冠絕天下,但帝國的上層權貴們,包括皇室在內,基本不吃,他們都吃西北的青白鹽,或者河東礦鹽,這些才是品質優良的精細鹽。海鹽?那是庶民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