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為損失嚴重,導致馬哈茂德不得不再從國內征召軍隊,以彌補兵力上的不足,到七月中旬時,彙合了明城的東征聯軍以及巴爾赫方向來的援軍,紀渾河一線,阿拉伯聯軍已然超過二十五萬。
然而,兵力上來了,但戰鬥力實際上卻沒有提升多少,明城的聯軍根本沒有得到充足的休息與整補,戰力本就大打折扣,至於後續從國內征召的軍隊,很多實際上都是強行征召的丁壯,都是剛拿起武器沒有怎麼經曆過軍事訓練的農夫。
而安西軍這邊呢,當明城失陷與劉文瀝陣亡,以及阿拉伯人大肆屠殺當地漢民(明城有漢族人口上萬人,除了少數見機提早逃亡,大多在聯軍報複性的屠殺中殞命)諸多消息後,是義憤填膺,怒不可遏。
“複仇”的情緒在劉文澤的挑動下,異常高漲,並且迅速掩蓋了“明城失守”帶來的震動與“失敗”情緒。同時,兩個多月的時間,在與馬哈茂德對峙鏖戰之餘,安西這邊可一點沒耽誤懈怠。
更多的人物力在安西的軍事體係下組織起來投入到這場“衛國戰爭”中,各種軍事物資源源不斷地輸送到安西軍沿紀渾河擺開的營壘間,到七月中旬,加上高州城的守軍,安西這邊也已動員了二十萬人的軍隊投入到戰爭中來,而成色比之阿拉伯聯軍可要亮多了。
要知道,即便是那些仆從軍隊,在漢人的調教下,戰鬥力也比伽色尼那些貴族私軍要強悍得多。而戰爭爆發近四個月後,雙方之間從實力到士氣也都有了巨大翻轉,在以劉文澤為核心的安西高層眼中,攻守易形了,該反擊了。
事實上,伽色尼軍這邊,不是沒有能人,也有人察覺到危險,向蘇丹馬哈茂德建議,勞師遠征,師老兵疲,久頓高州,太過危險。
此番大征,已經對安西造成了重大打擊,又奪取了雷州在內的紀渾河西畔一大片土地,同時,明城這座廣大信徒們的眼中釘也被攻克了,可以收手了。
這樣的建議,是很中肯客觀的,向使馬哈茂德能夠聽取,見好就收,即便不能完全守住所有勝利果實,這場漢伊大戰從全局上也能宣告以阿拉伯的勝利告終。
但是,馬哈茂德就和許多有著傑出才乾的君主一般,犯了輕敵的大忌,雖然在戰術上很重視安西軍,但對他們的統帥劉文澤,他從骨子裡沒認真當回事。若是明城不克,也就罷了,明城既下,他就更有信心取得更大勝利了。
對馬哈茂德來講,隻要擊敗了河對岸的安西軍主力,那豐饒的河中水土,那片讓他魂牽夢縈的文明之所,就將任他摘取,讓他的王朝更上一層樓。
隻不過,希望有多美好,結果就有多慘淡。戰略上已經失之被動了,戰術上馬哈茂德也出差錯了,在沒有明顯兵力優勢的情況下,他下令發動了對高州城的猛烈進攻。
高州對雙方而言,都是必取之所,馬哈茂德看準了這一點,而進攻高州城的目的,則為吸引安西軍渡河來援,藉此半渡而擊。
在此事的籌謀上,馬哈茂德隻想到了一半,也隻成功了一半。這一半在於,高州城的難攻,畢竟城防堅實,兵精糧足,而在高州激烈攻防之戰爆發五日後,安西軍也的確主動向紀渾河發動了渡河之戰。
至於馬哈茂德意料之外的另一半,則是漢軍戰鬥力之強大,作戰意誌之堅決,在東岸隆隆的炮火掩護下,上萬精銳漢卒從五處灘頭浮船西進,發動攻擊。
半渡而擊,的確給安西軍造成了沉重傷亡,但血沒有白流,在付出了近半的傷亡後,成功搶上西岸兩處灘塗,建立防禦,為後續大軍的西渡爭取了時間。
西岸的血戰,是一場硬碰硬的較量,短兵相接,靠的是武勇以及組織,而這兩方麵,能夠與投入戰鬥安西軍主力相比擬的,隻有馬哈茂德的近衛軍。
這一打,就是足足三日夜,戰線一步步西移,鮮血彌漫,染紅了這個河灘,伽色尼的陣線也被大量突破,不過先期建立的堡寨還是起到了作用,麵對漢軍潮水般的攻擊,很多伽色尼軍都選擇結寨自保,但戰局已然朝不利方向發展。
對高州城的攻擊早就停下了,攻城的軍隊除留下一部分做監視之用,剩下的也全部被馬哈茂德調動到西岸,應對渡河的安西軍攻勢。三日的功夫,戰術用語就從“殲滅”變成“應對”了。
而高州城內的守軍,也在老將康繼榮的指揮下,出城攻擊,與監視的幾萬聯軍鏖戰,不惜傷亡,幫助主力大軍減輕壓力。
決定戰場走向的,是由郭琚率領的一萬精騎,劉文澤把安西最精銳的騎兵包括王廷禁騎都交給他,由他率領,擇淺談涉水渡河,繞行三百餘裡,背擊阿拉伯軍。
先配合康繼榮軍擊潰高州城下敵軍,然後合兵一處,向伽色尼大軍發起猛烈攻勢。這個世界上,沒有多少軍隊能夠在野戰中兩麵受敵,於規模龐大,且成分複雜的伽色尼軍而言,就更困難了。
於是,時隔二十年,阿拉伯東征再度失敗,馬哈茂德於明城會戰之後,再嘗苦果,而這一份苦果,明顯更加苦澀,畢竟帶給他的是“名不見經傳”的劉文澤。
這一場大戰的結果,同樣深刻地影響著中西亞曆史的發展。
馬哈茂德晚節不保,身上英雄與勝利者的光環徹底失色,沒有任何可洗的地方了,一世英名喪儘不說,也打掉了一個阿拉伯王朝強盛的外衣。
馬哈茂德雖然得以逃離戰場,最終回到都城吉茲尼,但是兵馬損折殆儘,二十多萬大軍,最終活著逃回伽色尼的,不足三萬,且以騎軍居多,餘者,不是被殺,就是被俘虜,要麼沉沒於滔滔紀渾河中,要麼失蹤於浩瀚的中央沙漠之中
這一戰,於阿拉伯世界而言,無疑又是一場重大挫折,即便狂信如彼,也快被漢人打出心理陰影了。紀渾河西部的雷州等地迅速被收複,殘破的明城再度高揚安西的漢旗幟,對戰死守軍將士的祭奠儀式,以上萬顆阿拉伯人的頭顱為祭禮,甚至於盤踞在裡海南岸的齊亞爾王朝,也被郭琚收複戈爾甘城的過程中順便出兵給滅了。
這一戰,把阿拉伯二十年積攢的勇氣給擊碎了,巴格達甚囂塵上的怒火與喧囂為之一頓.
而作為阿拔斯王朝扛把子的伽色尼國,也由此滑落向深淵,在北部失去了大片國土,肥沃的巴爾赫平原,被康繼榮領軍渡過紀渾河攻取。東北方向,則為康居國所趁,興都庫什山脈北麓那些曾經讓康軍望而卻步的險關、要隘被輕鬆攻破,不隻失去了巴達赫尚地區,東北邊防核心的昆都士也被康王劉文潛派軍攻取。
於伽色尼國內而言,馬哈茂德威望大跌,中央實力嚴重削弱,使各地方勢力迅速抬頭,尤其是波斯、印度地區的分離主義勢力,快速崛起,形成割據局麵。
而馬哈茂德,雖然沒有完全沉淪,但在餘生裡,一直都在為平定內亂、維持伽色尼王朝統治而奔波勞碌,至於安西三國,再也有心無力,甚至隻能完全采取收縮防守。
也就是在馬哈茂德的苦苦支撐下,伽色尼王朝的國祚方才得到一定延長,但其衰落是不可避免的,等到馬哈茂德死之前,王朝的統治已經很脆弱了,對波斯、印度地區更是僅停留在名義上
相比於慘兮兮的伽色尼,作為勝利者的安西,日子固然要好許多,畢竟繳獲無數,開疆拓土,中西亞再無敵手。然而,付出的代價也是相當沉重的,數以萬計的傷亡足以讓安西軍舔舐幾年的傷口,而從裡海到薩城的廣袤土地間,因大戰而造成的嚴重人口、生產破壞則需要更長的時間來恢複。
名義上,安西國成了中、西亞最強國度,但在短時間內,實則喪失了進取能力,在大戰的消耗下,國力實則是下滑的。
同時,北廷、康居兩個兄弟之國在大戰中的表現,也讓安西產生疑慮了,尤其是康居國,狼子野心,不當人子。另一方麵,在錫爾河下遊遊牧的烏古斯葉護國叛部塞爾柱人,也趁機攻襲紀渾河下遊三角洲地區,逐漸發展壯大,成為安西國的大患。
輝煌勝利給安西披上了一件鮮亮的外衣,但王朝的未來,並不是那麼安穩。但不管如何,經高州一戰的安西王朝,實實在在地屹立在中西亞世界的巔峰,漢文明在這片土地紮下的根也越來越深。
安西王劉文澤的名聲,也像其父劉旻一般,遠播歐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