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相黨,王士廩作為從龍之臣,也堪稱劉維箴力壓皇叔、成功承繼大統的第一功臣,劉維箴在登基之後,予以了極其豐厚的回報。
從少府,到吏部尚書,哪怕是曹倫秉政時的財政使,無不是朝廷一方大佬,權力巨擘,並且,他始終被視為“帝黨第一臣”,皇帝的良師益友。
曹倫之後,當王士廩向尚書令之位發起衝擊時,也得到了劉維箴的支持。正統皇帝雖然是個垂拱天子,但他若真下定決心支持某一方,那哪一方獲得優勢也是無比巨大的。
因此,王士廩最終如願,將曾公亮、富弼、龐籍幾名主要競爭對手力壓身後,順利上位,成為權掌中樞、宰執天下的帝國第一臣。
王士廩才乾絕對是有的,謀略見識,放眼內外,都是佼佼者,政治能力強悍,治事經驗豐富,善於揣摩人心,對帝國體製之運轉也有極深的認識,再兼深得皇帝信重,這樣一個人掌握大權,對朝局而言,至少不會是什麼太壞的事。
而過去的五六年,也證明了這一點,或許帝國自上而下,滋生著諸多問題,但整體而言,還算穩定,在賑災、濟民、固邊、平亂、剿賊事宜上,更有突出表現,對關鍵事務,王士廩從不含糊。
隻不過,同範仲淹那樣的賢相不同,王士廩並沒有太多家國情懷,在他身上,也基本上看不出什麼“理想性”,這隻是一個出身宦官、精於權謀的官僚,一個務實派,一個平衡家。
王士廩執政期間的很多決策考量,往往基於自身利益以及皇帝好惡,而非傳統意義上的為國為民。
比如賑災濟民,他調糧派餉,並不遲疑,但最終對救災官吏的考核評功,不是因為救了多少人命,而是看哪裡的動亂最少,誰治下盜賊、流民最少,他看重的,是官員的“維穩”手段與能力。
而這種理念,顯然與“民重於社稷、重於君”的思想相悖的,雖然一直以來都是如此,但王士廩在執政過程中,表現得過於赤裸。
因此,在王士廩執政的這些年,他的名聲並不是太好,當然這份“名聲”主要指那些士林、清流。但根本不影響大局,作為當權者,他根本不需要紆尊降貴去迎合那些清談之輩,而士林、官僚之中,也最不缺附庸羽翼者。
在帝國統治階級,尤其是那些真正的掌權派眼中,王士廩這個尚書令,乾得實則還不錯。大漢帝國這艘巨艦,在歲月的侵蝕下,已漸漸顯出陳舊斑紋,但在他的掌控下,還算平穩地向前航行著。
包括包拯在內,也是一般,即便打心裡,反對王士廩的理念,鄙視其德行,但本著一個“相忍為國”,也還能忍受,在自己的職權範圍之內,為國儘忠,為民儘責,同樣也匡補王士廩的不足(比如對權貴、貪腐、浪費的打擊)。
真正讓包拯對王士廩不滿,並引發直接對抗的原因,還在於王士廩的戀權專政,不肯引退。到正統二十一年,王士廩擔任尚書令,已經整整五年了。
按照從世宗時期起,就徹底形成的關於尚書令任期的政治原則,王士廩該退位讓賢了。然而,已經逾期半年多了,王士廩竟一點卸任的跡象都沒有,相反,他加緊在朝廷內外攬收權力、安插人手、培植黨羽。
這樣的行為,目的可謂昭然若揭,並且一定會引起公憤。而在眾多口誅筆伐中,包拯是態度最為堅定與激烈的,他深深地明白,王士廩戀權占位之舉,如果成功了,對帝國政局穩定的破壞與傷害。
於是,在過去的幾個月間,包拯做了許多工作,包括且不限於私下勸說、上表陳情以及堵皇帝的門,希望劉維箴能夠乾預朝局,撥亂反正,朝廷回歸正軌。
包拯自然失敗了,皇帝的態度很曖昧,對王士廩尚沒有一個結論,但對包拯也沒有太多的好感。而經包拯的處處作對設阻,王士廩對他是深恨不已,也秘使黨羽,與其為難,甚至認為包拯也有心染指首相之職。
隨著時間的推移,二者的矛盾,也越發尖銳。但是,包拯雖掌管都察院,又是德高望重的老臣,與尚書令直接誒對抗,也是力有不足。
當王士廩調動政治資源,全力打壓包拯時,他的地位也是搖搖欲墜。包拯固然是清廉自律,忠於職守,從他個人身上,基本挑不出什麼毛病來,但他的下屬、家人、同學,可就不一樣了。
在“王包之爭”日趨激烈之時,包拯卻突然撤火了,並很快死了,自然難免帶給旁人諸多猜測。即便,包拯真的隻是突發急症,不治而亡。
把包拯之死與“相黨”扯上乾係,自是為了引發士民百姓的同情,“迫害論”能夠得到廣泛傳播,背後顯然少不了一些權貴的推動,而其中隱含的政治目標、針對對象,不言而喻。
而包拯死後,針對對他蓋棺定論的問題,朝廷內部也爆發了一場大爭論,王士廩那一派自是要竭力打壓,這種作為,更加引起公憤。
於是,大量臣子上表,為包拯說話,力護其清名、高名。比如大學士歐陽修,哀惋之餘,親自著了一份祭文,盛讚其品性、操守與功績。
在群臣的爭取之下,包拯方得一個“文肅”的諡號,當然,這其中,也跟王士廩的鬆手有關,或許他聯想到了自己的身後之事.
但也從包拯開始,大漢帝國爆發了一場持續多年的黨爭,激烈程度,堪稱開國之最,就圍繞著王士廩戀戀不舍的尚書令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