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在心中好奇心的誘引下,周魴伸手先拿起地上的一份帛書看了起來。
這兩份帛書俱是活下來的,西域諸使的供狀。
而在周魴當下拿起的這份供狀中,西域諸使供認他們乃是受到曹魏間諜的誘惑,才想著要在長安起事引發混亂。
雖說這份供狀上,一應涉案人等的畫押齊全,可周魴一看,就知道這份供狀的內容有著許多疏漏。
且不說曹魏間諜如何混入長安,長期與西域諸使聯絡而不被發現。
就說要想讓西域諸使在身居長安的情況下,貿然發生叛亂,那麼曹魏方麵許下的承諾該多麼重?
而承擔這份沉甸甸承諾的曹魏間諜,又該是何等身份,才能讓西域諸使取信?
但整份供狀中,卻始終未曾提及到那位曹魏間諜的身份是什麼,這就有著很大的問題了。
察覺到這一點後,周魴心中的不解更濃。
在劉備留下的三位輔政大臣中,暫且不提張飛,糜暘與諸葛亮都是智謀深遠之輩。
特彆是諸葛亮,執掌國事多年,連自己都能看出有問題的一份供狀,諸葛亮不可能看不出。
可若諸葛亮真的看出了,那麼為何他還會讓這份供狀存在於世上呢?
懷抱著內心的疑竇,周魴伸手拿起了地上的第二份供狀。
當打開這份供狀時,周魴一眼就發現,這份供狀上畫押的人更多。
而一開始時周魴還好好的,可在看到這份供狀上的一句話後,他的眼睛瞬間睜到最大。
難以置信的神情,出現在周魴的眼中。
這句話是什麼呢?
“知吳國使臣,陰與漢大司馬商談議和之事”
好歹毒的一句話呀!
震驚,恐懼,茫然,各色的情緒一時間出現在周魴的臉上。
這一刻周魴的內心,猶如被各種洪流衝擊般久久無法平靜。
就連周魴拿著供狀的手,也變得顫抖起來。
“這是誹謗!誹謗!
絕無此事!絕無此事!
吾怎麼可能”
在不斷為自己申辯的同時,周魴下意識將驚慌的目光看向糜暘。
自己與張溫有沒有與他私下勾連議和之事,他定然是最清楚的。
周魴下意識的反應不能說錯,隻是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這份供狀就是糜暘給他看的呀!
當與糜暘四目相對時,周魴很精準的從糜暘的眼神中,讀出了戲謔又自信的眼神。
在看到糜暘的這種眼神後,周魴的腦海中宛若有一道閃電劃過。
明耀的閃電,瞬間為周魴驅散了腦海中的一團迷霧。
是他,一切都是他!
這一刻周魴才後知後覺的知道,為何西域諸使會像瘋了一樣,竟毫無征兆地對他與張溫發動襲擊。
這一刻周魴才後知後覺的知道,為何糜暘今日會特意召見他與張溫。
而隨著想的更深入了些,周魴這一刻也方才意識到,為何糜暘方才要那麼辱罵孫權!
好手段,好布局,好深的城府呀!
周魴不自覺地慘然笑出聲,他手中緊緊拽著那份供狀,撐起有些踉蹌的身體站起身來。
當站起身後,周魴看向糜暘的目光中,有著心驚,有著畏懼,還有著深深的不忿。
“糜暘,我與你素來無仇怨,你為何要如此坑害於我!
為何!”
周魴的突然暴起,引得站在糜暘身後的丁封抽出了腰間刀,也引得堂外的數十名漢軍衝入,將周魴給團團包圍了起來。
由於數十名壯碩的漢軍阻擋,周魴的視線中失去了糜暘的存在。
可接下來糜暘的話,卻越過數十名漢軍身體的遮擋,清晰無比地落入了周魴的耳中。
“這個世上,從來不缺聰明人,而聰明人往往也會想的很多。
你是聰明人,孫權也是聰明人。
西域諸使與曹魏勾結這一件事,你能看的出端倪,孫權自然也能看得出。
而一旦孫權看出端倪,他定然就會有所懷疑。
要是在他懷疑的時候,我朝公布一份證據更加確鑿,更加符合常理的供狀,你認為孫權會相信哪一種呢?
當然孫權不是好欺瞞之人,他也不會貿然就因一份供狀,就懷疑你與張溫。
可我朝即將西征,西征之前,長安城內的那百餘西域使者,也將會在長安街口正法。
既然死亡滅國的結局無法改變,那麼更符合常理的那份供狀的內容,就自然是真相。
縱使孫權再信任你,難道他會相信西域百餘使者,會用自己的生命,會用自己國家的未來,來構陷你與張溫嗎?
這又怎麼可能呢!”
“子魚,我說了你是聰明人,你覺得事情一旦發展到這一步,孫權會怎麼對你呢?”
糜暘的話猶如一道道刺骨的寒風般,不斷在周魴的耳邊呼嘯著。
而糜暘的這個詢問,答案卻不難得出。
想起方才糜暘斥罵孫權的那些話語,周魴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方才糜暘斥罵孫權是真,但糜暘還有個目的,那就是他想用事實提醒自己與張溫——一個無儀,無禮,無止之人,會放任一個定時炸彈在自己身邊嗎?
想想孫登,想想孫尚香,再想想張昭,自己能比得上他們在孫權心中的地位嗎?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一想到這,周魴的身體踉蹌更甚,幾欲站立不穩而跌倒。
而也就在這時,包圍周魴的漢軍從兩側分開,露出了一條過道。
在這條過道中,一道挺拔的身影緩緩出現。
“子魚,孤敬你才,愛你家族百年清望,實在不忍有朝一日見到,你身死族滅的結局。”
淡淡的話語中,帶著強烈的蠱惑人心的意味。
當糜暘說完這句話後,他已然又重新站在周魴的身前。
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一股發自內心的寒意,瞬間浸滿了周魴的全身。
明明糜暘的樣貌一點都未發生改變,但周魴卻好像重新認識了糜暘一般。
掙紮、痛苦的目光不斷在周魴的眼眶中回旋,糜暘並未用自己的權勢強讓自己就範,反而糜暘還表現出一副為自己著想的神情。
語氣依然和煦,態度依然誠懇,但周魴卻覺得唇齒生寒。
“你要的是什麼?!”
喊出這句話後,周魴仿佛失去了渾身的力氣般,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他怕了,真的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