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張昭、不同於虞翻,呂蒙雖在他兄長執政江東時期入仕,但真正對其提拔與重用的乃是他。
而且他對呂蒙還有著教育之恩,所以呂蒙算是他的嫡係。
如今看到他往日中最信賴的一個嫡係,竟然落得如此下場之後,孫權心中隱隱作痛。
若呂蒙死了,叔朗等一眾宗親堪用否?
孫權心中並沒有底。
就在孫權坐於榻旁沉思的時候,沉睡中的呂蒙因為病痛緩緩醒來。
當他睜開眼之後,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旁邊的孫權。
在看到孫權突然在他榻邊之後,呂蒙臉上先是顯露錯愕之色,而後他的臉上浮現了驚喜之色。
他想起身參拜孫權,但可惜隨著他身體的越來越差,他現在連一丁點的力氣都沒有了。
但他還是弄出了些許聲響,打亂了孫權的沉思。
孫權因聲響望向榻上,他見呂蒙已經醒來,威嚴的臉上流露出了些許喜色。
“子明。”
聽到孫權輕喚自己的表字,呂蒙臉上不禁浮現了愧疚之色。
他用著沙啞的音色對著孫權慚愧地說道,“至尊,蒙無能,無法為你拿下公安,還反而折損至尊三員大將,蒙該死。”
呂蒙雖無法起身,但他的話語中的慚愧與悲哀之色,聽得孫權有些動容。
呂蒙如今病重,孫權也不想太過苛責其,孫權緩聲寬慰呂蒙道,“勝敗乃兵家常事。”
“糜賊狡詐,一時得事,子明無須太過介懷。”
“至於三將之隕,皆乃糜賊一人之罪,吾定當擒殺其為公覆等人複仇,子明勿憂。”
孫權是個典型的愛憎明顯的性格。
當他喜歡一個人時,那他無論犯下什麼大錯,孫權都會有寬容之心。
特彆是呂蒙現在隨時會死去的狀態,孫權不想讓呂蒙太過擔心戰敗一事,而讓其病情繼續惡化。
畢竟此時,他還需要呂蒙的存在,為他震懾江東世家豪族。
孫權在寬撫完呂蒙,就要離去讓其好好休息。
豈料這時呂蒙主動對孫權言道,“至尊此來,是要親自主持退兵否?”
麵對著呂蒙的此番詢問,孫權沉吟一會後答道,“不然。我軍暫時不能退軍。”
一聽孫權此語,呂蒙還以為孫權又想繼續攻打公安,他忍不住拖著病體勸諫孫權道,“至尊!”
“我軍士氣已沮,公安城堅且士氣旺盛,已不是我軍可以攻下的了。”
“當務之急,至尊宜退兵回江東,休養生息,以圖來日,這時切不可意氣用事呀。”
麵對呂蒙的勸諫,孫權雖有心解釋,但想到他與張昭兩人的議事乃是秘密。
再加上如今呂蒙病重,他不想讓他太過勞心,所以他並沒有再言語。
隻是沉默的起身朝著帳外走去。
而看著孫權那一意孤行的背影,呂蒙不禁著急起來。
他望著孫權的背影,連續呼喚至尊,並且口中連續說著“公安不可得”這五個字。
孫權本就因為公安之敗而心中鬱結。
如今呂蒙又一直在他背後說著“公安不可得”,這五個他這時最不想聽到的字。
於是乎,在某個臨界點上,孫權爆發了。
已經走到帳門口的他,立即轉身看向呂蒙。
他眼中已經有怒火在聚集,他看著往日中他信任無比的呂蒙大聲道:
“公安不可得?那合肥可得否?”
“當初是你,力諫孤背劉攻荊。”
“當初是你,告訴孤荊州易得。”
“當初是你,告訴孤合肥就算拿下也無用。”
孫權每說一句話,他就上前走一步,朝著呂蒙逼近。而他每走一步,他心中的怒火就越盛。
“孤信你了。孤給了你公瑾與子敬都沒有過的信任。”
“孤將江東十萬大軍,百員精銳戰將交到你手裡,但是你是怎麼回報孤的?”
“要兵孤給你兵,要糧草孤不惜得罪眾江東世家,都要為你籌集。”
“孤傾儘江東一國之力,供給你打這場仗,但是你是怎麼回報孤的!”
當說完這最後一句話時,孫權已經逼近到呂蒙身前。
這時來自孫權的憤怒、不甘、悲哀等種種情緒,都化作江東之主的氣勢壓向病重的呂蒙,壓得本就病重的呂蒙又劇烈咳嗽起來。
咳嗽之後,血絲已現。
孫權對呂蒙心中是有著怨言的。
之前他一直顧慮呂蒙病重,所以不曾發作。
但在呂蒙連番的刺激下,孫權心中的那些怨言再也壓製不住。
當最後來到呂蒙身前,看著在不斷劇烈咳嗽的呂蒙,孫權的心中這時卻已經再無半點憐惜。
情緒如夏季江南的天氣般善變,正是孫權最大的性格特征。
孫權俯身在呂蒙眼前,他近乎一字一句得說道,“子明,自你我君臣起兵之日時,江東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千古罵名已經在史書上抹不去了。”
“孤不懼罵名,但唯恨罵名之下,荊州難得。”
“現今縱使孤想退,但那些江東世家肯讓孤退嗎?”
孫權冰冷的語氣在呂蒙的耳畔響起。
這一刻呂蒙終於明白了,原來孫權對他心中有著那麼大的怨念。
這讓一心忠心於孫權的呂蒙,隻感覺心中苦澀至極。
見呂蒙已經不再言語,孫權最後對著呂蒙言道,“你且安心休養吧。”
“軍事有孤,自有籌劃。”
在說完這句話後,孫權又朝著帳外走去。
但就在這時,呂蒙氣若遊絲的話,又再一次傳到了孫權的耳中。
“至尊,義封膽守有餘,可守。”
“而若是要領兵拒敵,破敵護國,當用陸伯言。”
聽到這句話的孫權,身軀隻是頓了一下,而後頭也不回的掀開了大帳。
陸遜?自己的侄女婿?
其雖然有長者之風,有些戰功,但讓其繼任江東大都督,他還不配!
這江東的大軍,就讓他親自管一段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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