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有荀彧與誌才。
曹操於主榻上披著一件單袍,吹滅了案牘上的燭火。
於是魚肚白的天光將帳內映得蒙亮,光線似乎剛好照得出來曹操那懵亂之中帶著驚喜之色的麵龐。
“第幾封了?”錯愕之下,曹操似無意識的問了一句。
荀彧拱手道:“不知是第七,還是第八了。”
“但卻除了韓暹之外,幾乎所有人都有書表送來。”
這簡直駭人聽聞。
洛陽不是在內鬥嗎?
按照此前的局勢,應當是勾心鬥角,暗中謀劃才對。
怎麼現在一股腦全給主公寫信表誠,這成什麼了?!
“嗯,”曹操表情凝重的應了一聲,但人還是懵逼的,他真沒想到。
無論是士族,還是保皇一派,又或者是爭奪天子多年的舊時將軍,都來了書信。
詭異的是他們甚至有些人還在互相詆毀,生怕晚了一步。
這局勢瞬間就變得撲朔迷離起來,甚至讓曹操心生多疑,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這董昭,董承可都是親和袁紹之人。”
“不然,”荀彧當即反駁了這個觀念,“主公斷不可這麼想,袁紹雖是壯大,麾下兵馬強盛,文武彙聚,可他性格剛愎自用,反複難決,董昭已然是不受重用之人。”
戲誌才笑道:“這一點,我早有查探。”
他負手而立,頗為不羈傲氣,神情對北方露出一絲不屑,冷哼道:“探報暗中早已傳來消息,袁紹對這天子周圍的眾人都是若即若離,連一開始與之相投的張楊也是隨時可以棄之不顧。”
“他真正賢德的名聲不在這一方,而是在那麾下那些謀臣,武將之中,當然,能權衡好這麼多有識之士已經是難能可貴。”
“哦……”
曹操欣賞的看了戲誌才一眼,“誌才。”
“在。”
戲誌才躬身執禮。
心裡疑惑了一下。
怎麼了這是?
忽然間語重心長的叫了我一聲。
“我知道,你暗中做了很多事,令我解了煩憂,這一次的局勢,恐也是你所促成,多謝了。”
曹操笑得意味深長,甚至是真正有感激之意。
讓戲誌才登時感動,心神甚至因此而不穩,終於,終於看到我的作用了嗎?!
我這些年一直暗中在排布,許多探哨消息,整合各方態勢,心中暗自論斷,不斷推演,方得次時消息。
甚至,多少次我夙夜興歎,在各地魁姬枕下沉睡,其實都是為了大業憂愁!才會去尋找慰藉!
終於,主公感念到了我的苦勞,總算誇讚了我一句!
“主公!在下能有今日施展抱負,乃是承蒙主公知遇!是以,願肝腦塗地!為主公分憂,不辭辛勞!”
曹操哈哈大笑,當真是大慰平生!
我有如此佳策之賓,豈能不得天下,麾下謀士無需爭奪,暗自會為我謀事,這就是魅力。
“好,既如此,局勢乃是你所布下,如今這多方來投,爭先恐後的態勢,也是你所推動,我便應此一計,去見董昭。”
曹操展顏一笑,深深的點了點頭。
然後這邊戲誌才就懵逼了。
誒?!
是我推動的嗎?!
我沒在後麵推啊。
主公不是自己動的嗎?
不過,或許真的是我!
有時候許多事都是如此,暗中自然而然會引動不少局勢,我做得越多,反而越有可能令人親近而來。
必然是這樣,而大勢,主公看得懂,我自然是勞苦功高。
那看來,之前的排布沒有白費。
此時來不及太多解釋,荀彧當即執禮而拜,柔聲道:“主公當快去,事不宜遲。”
“洛陽之中賊寇尚且還有,而袁紹就算再猶豫不決,恐怕也會因主公之動,而心慌意亂,繼而派人來。”
“不錯,”曹操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沒有人會真的一直停滯不前,就算是頭豬現在也應該做決斷了。
若是袁紹還不動,那隻能說他根本不打算來。
放棄這波迎天子,而偷時間去求一個發育壯大,定幽州之局勢。
……
此時。
冀州鄴城。
“主公,在下認為還是應該去迎天子,有天子在手,方可挾天子以令諸侯,到時主公便有大漢民心所向!”
“不,主公斷然不可,若是天子到來,主不主,臣不臣,我等該當何從?”
“主公啊,此時不該是優柔寡斷之時,去與不去都該有個決斷,否則停滯不前,反受其亂呀。”
“其實迎天子,或者不奉詔都應該早些決斷,讓三軍之心,文武情緒都穩固下來,不可再繼續於此事上掙紮了。”
沮授真的受不了了,他想結束這折磨。
和這群人打嘴仗,真的打不過,他清河百年名聲,吵是吵不過的,怎麼說都有理由來辯駁,現在演變到一方獻計,另一方必然是要駁斥。
而且總能找出理由。
滿堂的謀臣,說他們都是能人異士也不為過,都是有經世之才的人,居然都用在了吵架上!
好,那我就勸不去!
沮授現在冷哼了一聲,平日裡氣度風範何等瀟灑儒雅,現在咬著牙鞠躬,對袁紹道:“主公!當務之急應當是發展內政,壯大軍備,好一舉拿下幽州才是,那公孫瓚殺了劉幽州,正是遭反噬之時!”
“坐擁四州之地,方可爭雄天下,至於曹操,無非是第二個董卓罷了!”
袁紹頓時眼睛一亮。
哦?!
沮君妥協了?如此爭論方可有結束了吧?
他如此一說,很多人都附和了幾句,但郭圖又不樂意了,當即哂笑了一聲,道:“君世受皇恩,代受漢祿,如今天子蒙難而不救?那車騎四世三公之名豈不是惹人非議?”
臥槽?!
沮授眼睛瞪大,頭皮發麻,盯著郭圖直看,要是眼神能殺人,他現在已經把郭圖吊在五檔電風扇上鞭屍了。
你特麼不是支持不去嗎?!
是你一直說無須去管天子!你現在跳出來狗叫什麼?!
真以為我儒生隻能講道理是吧?!
你再這樣對著乾!
主公哪怕是四百世三百公,我今日也當堂砍死你!
不過這都是腹誹,沮授這等涵養極高的人,此時也隻是將心中怒火,化作了一個笑而不語,退至其位苦笑搖頭。
於是爭論依舊還在。
袁紹卻知道不能再拖了。
最終擺了擺手,道:“諸位,無需多言。”
“命張郃,高順領一萬騎兵星夜趕往洛陽,讓張楊,董承將天子送往冀州,我自要迎奉也。”
袁紹這話,讓很多謀士都陷入了沉默,幾個武將當即就快步而去。
但是很多人還是看得明白,這是不想迎。
那又不得不迎,所以這個時候才派騎軍去。
看明白此節,很多人都不做聲了,甚至對袁紹有些敬佩。
這位主公,很是懂得權衡禦下,他看了這麼多天的辯駁,將所有人都摸得一清二楚,順帶拖了時日,再去迎天子。
若是迎到了,那是天命所歸,自然是挾天子以令諸侯。迎不到,也不會損害了名聲,反正我已經動兵來迎接了,隻是沒彆人快。
好家夥,在這等著呢?
主公,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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