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湯昭自己也沒發現,儘管他堅定不移,隨著洪水的一波波侵襲,他手中的劍一寸寸的下移。
終於,水退了。
蛟龍雖然含怒釋放,但它的力量也不是無窮無儘的,釋放一波洪水,終究力不能繼,停了下來。它看起來有些虛弱,但身上那層不住燃爆的火花反而小了。
世界的壓製與削弱減輕了!
刑極注意到了這種情況,神色越發嚴峻,微微咬牙。
不等這邊組織反攻,蛟龍反身一躍,躍回河流中,且迅速沉入河流深處,再看不清輪廓,隻有一個朦朦朧朧的陰影。河水迅速撫平水花,仿佛屏障一樣保護著水中巨獸。
湯昭放下劍,突然覺得一陣眩暈,險些摔倒,連獬豸的影子也消失了,刑極在背後撈住他,吩咐道:“陳百戶,杜百戶,你們兩個去查水流的方向,看有沒有洪災之兆。若有,請地方組織抗災保民。其餘諸位,準備鎖鏈,預備結鐵網陣。”
眾人轟然應是,兩個百戶出列離開,其中一個臨走看了一眼司立玉。司立玉是所有人裡除了湯昭年紀最小、官職最低的。但刑極卻沒派他去做這種外圍工作。而是留在一線隊伍裡。顯然是派了兩個更用不上的人。
這兩人心中自然不服自己是最沒用的,但刑極既然分派也輪不上他們反對,隻得匆匆去了,背影多少有點灰溜溜的。
刑極回手拍了拍湯昭,神色和藹,道:“累了?放下劍歇會兒。趁你沒殺過人,放下劍也不礙事。”
湯昭將劍杵在地上,劍尖與草木平滑對接,並不傷害分毫,他抬起頭,道:“大人,剛剛那一劍……”
刑極道:“我知道,你能放出這樣的屏障,說明你和劍配合沒有問題,心也沒有動搖。但你卻傷害不了它,隻能說明……”
湯昭輕聲道:“它沒罪。”
獬豸劍是正義之劍,隻傷有罪之人,除此之外,不傷無辜生靈,不傷一草一木,也不傷自然萬物。
剛剛那招除惡務儘,是獬豸劍最強的攻擊劍法,依然遵循著這個原則。那一招殺凶窮極惡的人,甚至可以一瞬間讓他化成飛灰,形神俱滅,但碰到剛剛出生的嬰兒,甚至不會戳破他稚嫩的肌膚。
可是……
湯昭追問道:“你不是說隻要侵入咱們的世界就有罪嗎?我怎麼不能除它了?”
刑極也在想這個問題,道:“幾個可能吧。第一,它現在還不算入侵。”
他仰頭看著天空那道豎流的江河,“如果認為那條河是外域的延伸,那就是它自己家,它隻探出個腦袋,還沒出家門。畢竟是土型魔窟,並沒有混同兩界,是硬擠入這個世界的,地域分屬很難劃清,所以它還沒犯入侵之罪。”
湯昭很懷疑這個說法,他之前從水裡殺出來的時候,可是沒少殺魅影,也是一角一個,戳中即死,可見它們都是有罪的。憑什麼蛟龍能例外呢?
除非那個時候河流沒合龍,雨水裡也算自己這邊世界,那些水族依然是入侵,唯獨這蛟龍是河流全現時才下來的,一直沒離開它的世界,所以免罪?
是不是有點牽強?
“第二個可能。”刑極盯著水中那個影子,“就是它沒有心。”
有心才有罪,無心則無罪。
刑極鎖眉道:“畜生都可被判為有罪,因為獵殺時懷有獵食利己之心。但天魔和畜生不同,它可能是更奇異的存在,譬如非血肉之軀,而是山川精靈,或者說河神?那種超脫的存在,難以用罪行審判,所以無用。”
湯昭跟著思索,覺得有可能。看這蛟龍與水流交融,仿佛一體,說不定它並非什麼蛟龍,而是河水意誌的顯化呢?
刑極神色漸漸沉鬱,道:“還有第三種可能。那就是……我錯了。”
湯昭驚異的看著他。
刑極輕聲道:“難道真的是我想錯了?入侵不是罪過,隻是恰好入侵者都是有罪的人?獬豸劍懲罰的不是他們入侵,而是懲罰他們之前的罪過?這個天魔恰好前半生純良,所以不受審判?判官大人,您真是這麼認為的嗎?”
他神色變得越來越奇怪,似乎陷入了某種矛盾,突然心一橫,恢複了正常,目光堅定而有神,對湯昭道:“這些都要以後慢慢驗證了。但無論如何,它既然入侵,什麼罪不罪的,今日都要叫他有來無回。嗯,看來你對天魔沒什麼用了。”
喂喂喂,這麼直接?難道現在就要卸磨殺驢?
刑極拍了拍他,道:“你先休息,剛剛放了那麼大的劍法,肯定精神不濟。等休息好了就去殺殺魅影啥的,外頭那麼多蝦兵蟹將啥的通通交給你。天魔就讓我們來對付吧。現在魔窟周圍還算平靜,狴犴沒有跟我報警,可見沒人越過獄門關。魅影對你來說沒有威脅,你一個人沒問題。如果我察覺到有人侵入,再派人來支援你。”
湯昭嘴角抽了抽,也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失望。雖然在外圍打魅影確實安全,但毫無成就感,難道說自己躊躇滿誌的第一次魔窟之旅就這麼虎頭蛇尾了?
刑極放開了他,大聲道:“所有人帶齊鎖鏈,咱們去河裡把天魔撈出來!”
他的語氣還算放鬆,但心中儘是肅殺之意。
沒有人比刑極更清楚,時間是誅滅的天魔的大敵。如今缺少一大戰力,等到那層世界壓製的火花完全熄滅,天魔將勢不可擋!
機會可能……僅剩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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