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翻了翻田冊,見上麵對各大戶的情況記得頗為詳細,家有幾口,主要營生,是否有人做官、從軍等,都明明白白,郭宗誼計上心來,抬眼問李榖:“這些田,他們繳稅了嗎?”
李榖恍悟,撫須笑道:“自是沒有,殿下欲從稅金下手?”
郭宗誼卻搖了搖頭,李榖、潘美麵露疑色,郭宗誼當下解釋起來:“從稅金下手,他們盤剝的還是那些佃戶,朝廷曆來是治不過縣,鄉裡村民,全聽仕伸們的管派,屆是有人一教唆,這些佃戶便會對朝廷生惡,禍端一起,再想撲滅,就難了。”
李榖深以為然的點頭,沉聲道:“如此,首要之務是將佃戶與豪紳分化,方能辦王事。”
“正是。”郭宗誼擊掌道,不愧是李榖,一語便能切中要害。
李榖笑了笑,起身拱手:“臣有辦法了,請殿下稍待幾日,臣定會將這四萬餘畝田悉數收回。”
郭宗誼跟著起身,笑謂李榖:“誼也有一個辦法,不知道與李相的,是不是同一個。”
李榖半眯著眼,含笑道:“不若殿下與臣,各將辦法寫於掌中,攤手一對,便知分曉。”
潘美聞言也來了興致,讚道:“大善,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
郭宗誼臉一黑,心想這老頭還挺有童趣,當場頓手拒絕:“不必麻煩了,我且直說吧,誼的辦法是均田,將這些田分一部分給佃戶,編為齊民,能得永業,佃戶定然心向朝廷,想來李相的辦法也是如此吧?”
李榖嗬嗬一笑,點頭道:“殿下與臣,不謀而合。”
“那李相便抓緊辦吧,每位佃農可分田五畝,若有想搬到流民城落戶的,還望李相通融通融。”
“唯。”李榖一拱手,正聲應和。
郭宗誼點頭,又想起一事,補充道:“還有,待田收回後,把這些年他們欠下的稅金也追回來,我還欠著一屁股債呢。”
李榖麵露遲疑,語氣帶些擔憂:“這,會不會太過,平白樹敵?”
郭宗誼展顏一笑,眨眨眼,不以為意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們非法侵占王田在先,隱產逃稅在後,今有判三司李榖,均田追稅,救民於水火,利國以豐澤,此舉何過之有?”
李榖聞言,隻覺嘴巴發苦,咂摸著嘴,他拱手便要告辭:“殿下又在戲人,老臣先行告退。”
郭宗誼哈哈笑著,扯著李榖的衣袖,正聲道:“李相寬心,豪紳們並不好騙,這個賬,定會算在我的頭上。”
李榖駐足,權衡一番,還是開口勸道:“適才殿下也看到冊中所錄,能平平安安拿回田,已殊為不易,再給他們的傷口上撒把鹽,對您,對陛下,都不是道好風啊。”
郭宗誼自是知曉其中利弊,這是封建社會,對特權階級打擊得太狠,就會動搖國本,畢竟他郭家就是最大的權貴,可若放任不管,更會影響統治基石。
李榖此番話是老成持重之言,可在郭宗誼看來,一國之矛盾,歸根結底就是“患不均”,時不時打一批,拉一批,還富於民,平衡資源,才是長治久安之法。
何況五代是個亂世,亂世就不用太講道理,可以不理會規則,這要是在明代,此事還真不好辦。
更何況,郭宗誼均田追稅,本就站在法理這邊,區區幾個鄉野豪紳,還不值得朝堂上的人冒著風險下場。
綜合考量下來,郭宗誼認為,追稅不會濺起多大的水花,還能敲山震虎,讓周邊魚肉鄉裡的豪紳們收斂一陣。
當下,郭宗誼也沉聲開口:“誼曉得利害,但一均田,此事便無法兩全,既不能兩全,誼又何必畏首畏尾,不若一貫到底,來刀狠的,他們乖乖配合,就繼續做權貴,不配合,換個人來亦是一樣做,李相,你儘管去辦吧,開封府不是有幾千號巡兵嗎,可以借來,壯吾聲勢。”
李榖聞言,沉思不語,這是治政理念的差異,不是言語可以辯駁,治世之策,本就沒有十全十美,拉一群人,就會得罪另一群人。
良久,李榖才開口:“既然殿下已有決斷,臣遵命便是。”
言罷,便帶著欲言又止的潘美告辭,直至二人走了許久,郭宗誼才一拍大腿:“壞了,忘記攻略潘美了!”
可惜人已走遠,郭宗誼隻好在心裡盤算著,找個什麼理由把他從開封府要過來。
正苦思冥想之際,張巾來報,言郭威已經回宮,郭宗誼立馬換上朝服,自書房裡取了奏表,往大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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