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劉部的參戰船隻,共計五百艘,小舟過半,邊鎬水軍四百多艘,車船占多,兩軍在兵力上旗鼓相當。
高劉二軍是臨時聯軍,缺少磨合,再加上時值夜晚,令旗不可用,難以統一指揮,遂二人順勢而為,直接命各船四散齊出,各自為戰。
這個時代的水戰多是接舷戰,大型的樓船、鬥船、五牙船上裝有拍杆,一近敵船,轉機發放,粉敵船近糜骨。
船體兩側還有戰格,士兵躲在戰格後,稍遠時投射火箭、鏢槍、煙毬、石灰罐至敵船上,殺傷、乾擾敵軍,近一些便用鐵鐮、撈鉤、長槍等近戰兵器對敵,在用撈鉤鉤住後,則搭上船板,登敵船近身白刃。
而像這類大船,在高劉軍中,尤其劉言軍中,並不多,占比過半的是些走舸、海鷂、艨艟等小艇。
走舸、艨艟往往載兵十數人,以皮幔蒙蓋,在戰船密布的水道上往來穿梭,伺機接近敵船,一旦靠近,軍士們自皮幔中鑽出,或鑿船、或放火,貼船遊走,大船難以有效還擊。
海鷂則是一種前低後高的小舟,前端置一包鐵撞木,瞄著大船,便奮力衝過去,撞木借力有摧枯拉朽之勢,似一把尖匕,一捅一個大窟窿。
這種以小換大、遊走纏鬥的戰法像是江上水盜,雖然聰明,但多少有些不正規,全局看去,更是一盤散沙。
奈何劉高水軍乘風又順水,占儘天時地利,由是一路高歌猛進,死死壓著邊鎬軍齊整恢弘的船陣,步步蠶食,已燒毀數十艘敵船,江麵上現在是一片火海。
反觀邊鎬軍,正節節敗退,但南唐水軍久經陣戰,訓練有素,陣形始終未亂,水軍主力戰船也大都還在。
他們此時果斷放棄了大陣仗,或兩側斜插,或迂回反撲,一旦建功,立刻遁走,速度奇快,追之不上。
還放出了不少小舟,在大船附近巡遊,以備那突然冒出的敵軍小艇。
如此一來,高劉水軍的優勢立減大半,許多貪功的戰船未及察覺戰場態勢的變化,死死咬著敵船不放,卻不想到頭來自己落了單,被附近遊戈的車船碰上,聚而滅之。
這車船就是明輪船,長十數丈,體型中等,載人二三百,吃水一丈許,中型車船一般有八輪,每輪八翼,共六十四槳,輪上還造了護車板以保護車輪。
車船以足蹈之,能日行百裡,操作靈活,航速極快,若論單打獨鬥,此船在不算寬廣的江麵上很占便宜。
除此之外,在邊鎬的船陣中央,還有一艘巨型五牙船,高有五層,可載兵近千人,船身四周置了一圈拍杆,令人望而生畏。
這是邊鎬水軍旗艦,此刻艦上,邊鎬的水軍都指揮使正冷冷看著戰局,心裡腹誹不已。
若是邊帥肯聽他言,於江道布暗障,或乾脆橫鐵索以攔江,待敵入甕,我軍兩麵夾擊,敵師此戰必被全殲。
可惜邊鎬優柔少斷,不聽人言,如今戰事頹萎,又值北風,偏偏水戰極重風勢,他已經看到,敗局就在眼前。
一念及此,這指揮使心生退意,他輕吸一聲,命令道:“此戰已不可逆,鳴金撤退吧。”
旁邊的都虞侯聞言暗喜,但凡有些水戰經驗的將領都能看得出來,此戰他們毫無準備,敗局已定,早些撤退,還能保存實力。
當下都虞侯下去傳令,很快嗚嗚咽咽的金號聲便自旗艦響起,邊鎬軍均無心戀戰,各船指揮使聽到號聲,急令舵手調頭,軍士升帆。
郭宗誼在山頂,遙見勢頭不對,估摸著邊鎬水軍是想撤退,忙道:“取輿圖來。”
當下便有兩名親衛上前,一人展輿圖,人一執火把。
郭宗誼細細看著,邊鎬水軍若想撤回南唐,走不了北麵的瀏水,隻能順湘水而下,至醴陵縣時拐入淥水,便能安全進入南唐的袁州了。
“醴陵縣可還尊王命?”郭宗誼沉吟著問道。
一旁的王樸搖搖頭:“怕是會陽奉陰為,醴陵這等邊縣,往往暗通款曲,更彆提邊鎬已入楚一年有餘。”
郭宗誼點頭,轉身直視王樸:“先生可有良策?不能讓這支訓練有素的水師跑了。”
王樸思襯片刻,開口道:“能用的水師不多,唯有賭上一賭了。請大都督派快馬傳捷報於醴陵縣,言邊鎬已敗,王師收複潭州,命醴陵令封死水道,再遣劉言部追擊,至於醴陵令見到邊鎬潰兵逃來,會如何抉擇,臣就不敢保證了。”
郭宗誼聞言一歎:“唯今之計也隻能如此,便依先生之言,我這就下令。”
說著,借著火光,急寫兩道手令分與近衛。
這時抬頭再看江上,邊鎬水軍已緩緩撤離,馬全義、郭守文借機登陸,率部貼山疾行,往楊梅山去了,郭宗誼隻希望他們趕得及,能截住邊鎬。
而高劉水軍果然未追,紛紛停泊靠岸,水師轉步軍,轉攻城南。
原本作佯攻襲擾,為馬全義部作掩護的李漢超、潘美也被卷入其中,不得已向城南發起進攻。
邊鎬的水軍一撤,戰局立轉,潭州城兩麵守軍鬥誌全無,消極抵抗,城中四處火起,兵荒馬亂,那衝天的喧雜聲連江這邊的郭宗誼也隱約有聞。
再移目江中沙洲之上,袁彥、張瓊浮橋已經搭好,正率鎮寧軍猛攻大西門。
隔江而來的霹靂炮仍舊隔三差五落下,牆頭上的守軍損失慘重,已無還手之力,潭州城破在即!
此時天色還未亮,郭宗誼問左右:“幾時了?”
“稟大都督,快要卯時了。”一名近衛答道。
郭宗誼輕笑兩聲,轉頭謂王樸:“大局已定,請先生在此坐鎮,某去楊梅山,接那邊鎬邊菩薩。”
說完,也不等王樸回應,便率部下山,縱馬往楊梅山奔去。
渡過浮橋時,大西門已被攻破,鎮寧軍軍士們高聲喊叫著,洶湧入城,郭宗誼策馬趕至袁彥身邊,正聲道:“嚴令軍士,不得欺淩百姓,違令者立斬,家小充役!”
這類話他自到行營,但多次強調,但此刻見軍士們都殺紅了眼,隻能再次叮囑。
袁彥肅然領命,命親將率一隊騎兵進城,充當執法隊。
郭宗誼這才放心,轉至城南,南門亦已被攻破,城門前隻見高保勖、李漢超等人,未見劉言,想是得到命令,整隊登船,追擊邊鎬水軍去了。
郭宗誼策馬來到高保勖麵前,二人神交已久,這回卻是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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