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六年,春。
這一年,綿綿細雨似乎比以往來得更為陰冷一些,街上一部分匆匆而行的行人也不禁緊了緊身上的蓑衣,並且也是下意識地加快腳步,避免在綿綿細雨之中逗留得過久而惹了風寒。
而這一座帝都在綿綿雨幕的籠罩之下,也仿佛失去了往日的生氣繁華一般。
“噠噠噠……”
馬蹄與地麵碰撞的聲音響起,四輛馬車所組成的車隊在街道上緩緩而行,除了最前方那輛馬車的裝飾還顯得有幾分格調之外,後麵的那三輛馬車頗為簡陋,並且仿佛拉著無比沉重的東西一般,讓在雨中而行的駑馬顯得頗為吃力。
忽然,在最前方馬車的簾子被拉開了一角,一雙眉眼之間儘是典雅氣息的眸子顯露了出來,好奇地打量著洛陽的變化。
下一刻,馬車之內再度響起了一個有些蒼老沉穩的聲音,說道。
“琰兒,春雨頗寒,莫要冷著了。”
“是,父親。”
蔡琰放下了簾子,說道。
“據聞東洲錢莊的總部就在洛陽之中,不知道兌換錢帛的流程是否複雜,否則現錢已經所剩無幾了,怕是安頓下來都有些困難。”
“無須擔心,錢財不過是小事罷了,先行安置那些典籍孤本為重,春雨綿綿,怕是會對典籍孤本造成些損壞。”
說到這裡,與蔡琰同坐於馬車之中的蔡邕不禁眉頭緊皺,憂心忡忡的模樣,目光不時地看向後方的馬車。
隻是與蔡邕所想的不同,蔡琰如今所擔心得更多是蔡家如今的處境。
自光和四年冬收到天子詔令至今,已過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不舍得拋棄一卷書冊的蔡邕一路上走走停停,這才返回到洛陽之中,一旦天子問責或是十常侍等宦官以此犯難,恐怕又將會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琰兒,莫非又在擔心朝廷之事?”蔡邕注意到女兒的神色,問道。
“是,父親,原本我還以為一直與父親在吳地修書亦算是安穩度過餘生,卻是不知朝廷為何還會召父親返回洛陽,並且還是以‘治書侍禦史’之位相召。”蔡琰說道。
“君子禍至不懼,福至不喜,多慮亦是無用,且儘‘忠孝仁義’之道即可。”
蔡邕坦然地說著,然後略微一頓,說道。
“再者,待衛家仲道的身體略有好轉之後,琰兒你嫁入河東衛家之後,縱十常侍等閹黨對老夫欲行報複之事,老夫亦是不懼也!”
蔡琰聞言,連忙說道。“父親勿要如此說,此次天子特意相召父親,料想是欲重用父親,十常侍們又豈敢再報複父親?”
“哼!”
蔡邕冷笑了一聲,正想要說些什麼之時,馬車忽然停住,一聲略有些尖銳的聲音在外麵響了起來。
“嗬嗬嗬,蔡禦史何故而怒?”
頓時,馬車之內的氣氛一冷。
這種特有的尖銳之聲,顯然正是宦官一黨所特有的。
蔡邕一整衣袍,腰肢挺直,身上自然而然地散發著坦蕩之氣,掀開了馬車的簾子往外走去。
而蔡琰見狀,連忙為蔡邕撐開油紙傘擋雨,然後微垂著眼眸,借著餘光朝擋在馬車前方那一眾人看了過去。
頓時,蔡琰的神色不由一驚,險些忍不住驚呼出聲。
“張……張讓?!”
縱使蔡琰心中有所擔憂父親蔡邕過往在朝廷之中過於剛直,幾乎將“十常侍”得罪了大半,但是讓蔡琰怎麼都想不到作為“十常侍”之首的張讓居然會出現在這裡。
‘莫非,十常侍居然如今焦急便欲行報複之事?’
然而就在蔡琰的心不禁沉了下去,擔心起父親這一次的安危之時,張讓的臉上卻是擠出了幾分笑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