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禹點了點頭，眼裡流露出渴求之色，老漢細細地觀察了一番，也放下心來。
隻有當他的目光垂下的時候，才會流露出一絲陰狠之色，不過這一絲陰狠轉瞬即逝，又藏在黑暗中，無人能夠覺察罷了。
陸禹好似並沒有注意到，他示意老漢上前，然後將瓦罐放到地上，老漢盯著瓦罐的眼睛頓時發了光，仿佛看著的不是一口破瓦罐，而是他的寶貝兒子。
“我們開始吧。”
“開始？”陸禹有些疑惑，“不是還差兩個生魂……”
老漢嘿嘿一笑，“這麼多年時間，你不會認為，在我兩個徒弟身上，我一點布置都沒有吧，徒弟就算再好，也終究是外人。為了我兒，說不得也隻能犧牲他們了。”
陸禹哦了一聲，退開一步，看著老漢拿出一個香爐，三支線香，一些紙錢，他將香爐在瓦罐前放好，線香插入香爐中，然後點燃線香，一縷詭異的香氣，頓時彌漫在黑暗中。
借著微弱的光亮，嫋嫋的煙霧，彌散在瓦罐的上空，仿佛幻覺一般，陸禹依稀看見了，無數的黑影開始在煙霧之中浮現，聚集，它們包裹在煙霧之中，扭動，纏繞，掙紮。
這些應該都是被困的魂魄，為了滋養一個人的殘魂，竟然需要這麼多人的生魂。
這種“還陽”的法門確實很殘忍。
老漢的嘴裡念念有詞，語聲極低，似乎是某種特殊的咒語，伴隨著聲聲咒語，煙霧越來越多，在瓦罐的上方翻滾盤卷，時而形成一個個人頭的模樣，發出無聲的嘶吼。
那些都是被困在其中的靈魂，煙霧的形狀，就是靈魂的形狀，隻是它們被困在秘術之中，無法逃脫，隻能隨著煙霧翻騰滾動，發出痛苦的嘶吼。
陸禹的目光，很是幽暗。
老漢的神色，也變得異常凝重，從身後掏出一把解腕尖刀，伸出左掌，一咬牙劃開掌心，鮮血頓時湧出，滴落在紙錢堆中，發出噗嗤的響聲，那些紙錢就像被火燒一樣，迅速灼出一個個窟窿，騰起火焰。
一股陰風吹來，撲打在兩人臉上，呼啦一聲，紙錢上燃燒的火焰轉為慘綠，而那慘綠的火焰之中，似乎也有一張人臉，在鬼火中時隱時現。
仿佛幻覺一般，兩個人都隱約聽到了一聲叫聲，“爹爹！”
看著鬼火中的人臉，老漢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一種熱切的渴望，他的眉毛和麵皮都顫抖起來，像是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摸那張臉。
但是他當然什麼都摸不到，手指隻是在虛空之中穿過。
也因為這麼一耽擱，那一堆紙錢很快就燒成了灰燼，火勢減弱，人臉也再度變得若隱若現起來。
老漢的神色之中掠過一絲慌張，急忙伸手抓起一把紙錢，朝著火堆裡麵扔去，呼啦一聲，火焰再次暴漲，人影再次出現，那確實是一個約莫七八歲大小的孩童。
“我兒……我兒……”老漢激動得渾身顫抖，但是他還是沒有忘記更重要的事，急忙催動術法，引導煙霧不斷湧向瓦罐湧動，那煙霧中的人頭頓時掙紮得越發厲害，左突右衝，似乎想要從煙霧之中衝破出來，但是一切都是徒勞的，在老漢念念有詞的操控中，絲絲縷縷的煙霧，開始往黑色瓦罐之中湧入。
但是很快，紙錢又要燒完，眼看火勢減弱下去，剛剛逐漸凝聚成形的孩童又要消散，老漢又要維持術法，似乎分身乏術。
見此狀況，陸禹伸手抓過一堆紙錢，將它扔進了火焰之中，火焰頓時再次騰起，又將孩童的形狀續上了。
老漢的目中，流露出感激之色。
慘綠的火光，映照出他的臉上滲出大顆大顆的汗水，那張麵孔也似乎在片刻之間蒼老了十歲。
讓死人還陽，更何況還是死去數十年的人，這本來就是逆天行事，折壽什麼的，原本就是正常的事情。
可是他並沒有放棄。
鬼火越燒越旺，但是卻無絲毫溫度，密不透風的土洞反而更加陰冷，絲絲縷縷滲入骨縫，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陸禹忽然明白了，為什麼這種術法要安排在陰暗的土洞之中施行。移魂之術，死人還陽，原本就是行逆天之事，既然是逆天之事，那麼做事的人，當然害怕被“天”知道，所以要安排在地底，是為瞞天過海。
他冷眼旁觀，老漢額頭上的汗水變得越來越密集，豆大的汗珠不住地順著下巴滴落，因著火勢減弱，他又在自己的手臂劃了兩刀，而隨著鮮血的滴落，本來已經顯得頹喪的火勢，就再次劈劈啪啪地爆燃起來。
“求鬼王開恩，放我兒還陽……老漢我一定為您修建祠堂，以生魂供奉……”老漢不斷祈求，一邊說著，一邊將紙錢繼續往火中丟去，與此同時，翻騰煙霧中的鬼魂，也變得越來越少，似乎不斷地被瓦罐吸收。
終於，煙霧中的鬼影幾乎完全被吸收，而那原本靜止不同的瓦罐，突然之間，竟震顫了一下。
老漢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激動，不過，他並沒有忘記自己要做的事情，眼皮突然向上一翻，露出隻有眼白的部分，手足顫動不已，似乎是在召喚什麼。
那線香已經燃燒到隻剩下小半截，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煙霧，陡然之間再次翻騰起來，於此同時，陸禹的目光，這是穿過老漢的身形，看到了黑暗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走來。
是兩個人，但又不是，因為這兩個“人”並非實體，而是兩個半透明的靈體，被一股力量操縱著，似乎身不由己，慢慢地走向法陣。
這兩個半透明的人影，其中一個很是眼熟，正是之前的紮紙匠，另外一個卻很陌生，大概就是原本依附在紙人上的靈魂。
這兩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極度恐懼的神情，顯然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無力抗拒，但是這種掙紮隻是徒勞，兩個靈魂很快也被包裹進煙霧之中，和其他人頭一樣，翻騰掙紮起來，最後卻無法抗拒地變成絲絲縷縷的煙霧，流入瓦罐之中。
那瓦罐顫動不已，似乎裡麵的東西很快就要衝破封印出來，但是，隻差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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