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顏看魏廣德不接話,也隻能接續說道:“戶部要想有結餘,非得找到新的進項不可。”
張學顏也豁出去了,直接說出心中想法。
張居正隻想讓戶部有結餘,豐盈太倉,可是如果不能找到新財路,就他們花錢的手法,國庫根本就存不下銀子。
“戶部有什麼解決之道嗎?”
這次,魏廣德很直接開口,但是把問題拋給戶部,讓他們想辦法,內閣也就隻負責拍板。
張學顏抬頭看了眼魏廣德,似乎是被他不要臉驚到了。
就是你搞出來的事兒,如果沒有遼東和西南的開支,兩處可都能結餘不少錢財。
但是問到解決辦法,卻把難題甩給戶部.
張學顏看了眼魏廣德,隨即又低下頭,可魏廣德卻盯著他。
他感覺張學顏或許有想法,隻是不想由自己提出來。
先逼一逼,或許他自己就說了。
果然,沉默半晌後,張學顏似乎鼓起勇氣開口說道:“我曾聽首輔大人提過,魏閣老有通過牙行征收貨物商稅的打算。”
旁邊的江治是第一次聽到這個事兒,有些驚訝,但隻是看看魏廣德,見他搖頭,於是沒有說話,隻是靜靜聽著,做好一個旁觀者。
“確實,現在地方牙行有收取牙稅,我也有過加強此法施行,為朝廷增加商稅,其中一部分留給地方,一部份上繳朝廷。”
魏廣德開口道。
明朝中期由於寶鈔貶值導致課稅司人事經費不足江南地區的課稅司也因此被大量裁並,課稅司征收商稅的任務開始由熟悉當地商業狀況的牙商負責征收,牙商的商稅征收業務自此開始。
嘉靖年間地方官府對商稅的征收進行了改革,商稅開始以“門攤科派”的形式由“牙商”和“坐商”平攤稅額。
牙商對商稅征收的形式也變為按年承包商稅,按季度以“包納稅銀”的形式將商稅上交官府。
不過因為明初對商稅稅率定的極低,所以各地分配商稅都很少,也就沒有納入賦稅,而是作為地方收入,牙行的稅銀直接入地方官府支配。
可魏廣德知道,商稅其實才是為了財政收入的大頭。
現在的大明工商業,早已經不是明初可比。
如果能順利通過貿易環節,也就是在牙行這個環節收取足額商稅,大明的財政收入必定暴增。
但是,要采取此策,首先就得把原來的製度改改,把這部分收益流到朝廷來,而不是按照現在的製度,依舊由地方所得。
此前,朝廷能得到的,也隻有鈔關的收入,但那更多是通行費,其實算不得商稅。
魏廣德有後世的印象,後世的稅務部門收入,一般都是包含生產環節、流通環節以及消費環節等多個環節征稅。
不過那是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高度,工商業空前繁榮的時候。
現在這個時代的生產力,魏廣德自認為很難複製原來的那套征稅模式。
甚至,就算提出來反對之聲也會很大。
畢竟祖製對商稅有限製,隻能一點點改動。
生產和消費兩個環節,魏廣德都不大打算征稅,但是通過流通環節,似乎就是最容易操作的一項。
隻需要調整牙行就行,而且也有先例,比如胡宗憲搞的厘金,其實就是在商品流通環節征收商稅。
“你當時和首輔大人是怎麼商議的?”
不經意間,魏廣德就問道。
顯然,自己當初和張居正商議此事後,張居正也是上了心的,私下裡和他們一派的官員有過商議。
現在,魏廣德就是想知道,他們最後的結果是什麼。
“當時覺得此事挺大,受限於祖製實在難以施行。
不過真接手戶部一攤子事兒後才知道,若是不為朝廷增加新的財路,戶部財政會一直受限於此,豐盈國庫也隻是虛妄。”
張學顏鄭重開口說道。
聞此言,魏廣德微微點點頭。
顯然,當時張學顏的態度是比較消極的,認為有違祖製,故而不可行。
可是了解大明朝朝廷財政情況以後,他的態度有所變化,認為應該進行改革,增加商稅的征收,補充日漸枯竭的財政。
“牙商的征稅承包業務必須要改,戶部熟悉此行業務,特彆是牙商這塊,其實本就是戶部原來的差事兒。
張尚書,回去以後你就按照此想法,招屬下商議。
戶部有了計較,再寫成奏疏報上來就是了。”
魏廣德很雞賊的把事兒推給戶部去做,也由他們上奏。
“其實,內閣和都察院早就關注到因為分派牙商征稅承包中存在的官商勾結問題。
隻是因為這部分收入都是地方上的,所以也隻能指示地方按察司介入調查,但是結果一直都不是很好。”
關於牙行和牙行收入的稅銀,其實在高拱那時候就有過關注。
畢竟,打擊貪官汙吏,整頓吏治,是高拱堅持的手段。
地方官員通過把權利承包給牙商,從中謀利自然被高拱看在眼裡。
隻是這些事兒下派到地方各省按察使司後,結果卻不儘如人意。
牙商會向地方官府行賄,自然也不會忘記按察使司這樣的要害衙門。
大家都有進項,朝廷又沒有點名,自然就毫無進展。
他其實也是回朝後翻看高拱時期留下的文檔才知道此事,也開始對牙商這個行業進行關注,進而發現通過牙商這個中間環節,似乎可以完成商稅的征繳。
可惜的是,張居正那兩年急於撇清和高拱的聯係,此事被廢置。
畢竟繼續執行,若是強推,大家記恨的還是張居正,而最終得利的卻是高拱。
張居正那兩年,推翻高拱的策略可是不少,也就不差這一件了。
內閣不說,但六部可以再提。
將牙稅納入賦稅,由朝廷收取,增加戶部收入,自然好說。
“若是此事能夠在今年推行,則常盈庫的銀子就有出落了。”
倒是張學顏接話道。
通過張學顏的表態,魏廣德其實多少有些猜測,那就是張居正傾向於征收這筆銀子,張學顏當時態度消極。
否則,如果張居正都反對,他又如何提及此事。
“戶部先準備著,下月首輔就能回朝,到時候有了呈文,我們內閣自會商議一番給出答案。
不過戶部商議此策時,務必嚴格保密,我會讓錦衣衛也關注此事。”
事兒是內廷辦燈會引起的,但責任卻不能落到內廷,還是得在朝廷裡解決。
加稅,無疑是解決財政難題的辦法。
“唉,就怕這稅加了,可朝廷的開支也多了。”
張學顏卻是歎氣道,絲毫沒有增加財政收入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