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吉也在得到消息後,急匆匆趕來,從長隨手裡接過魏廣德,扶著他往後院走,同時在他耳邊小聲說道:“老爺,今晚廣和樓那邊有消息傳過來了。”
“哦。”
魏廣德腳步微微頓了下,然後繼續往後院走去。
進了後院,魏廣德對迎上來的丫鬟婆子吩咐道:“準備熱水,老爺要沐浴。”
之後,他才帶著張吉到了後院小書房裡。
“說說吧,查探到什麼消息?”
此時,魏廣德已經躺在搖椅上,搖搖晃晃的對麵前的張吉問道。
“張相和張公公在合謀彈劾馮保,以永寧公主那件事兒為由頭,也是試探宮裡對馮保的態度。”
張吉這時候彎腰,俯身在魏廣德耳邊小聲說道。
“消息可準確?”
魏廣德眉頭一皺,心裡覺得這招其實有效果的,隻是他不能用。
因為他和馮保還維持著表麵的和氣,並沒有撕破臉。
倒是張四維動手,就合情合理了,朝中誰不知道兩個人關係不睦。
“絕對準確。
知道張鯨愛聽戲,我就讓人在廣和樓幾個包間裡布下暗樁,隻要他們包下包間,就派人在裡麵蹲守偷聽。”
張吉有些得意的說道。
“嗬嗬,當初你拿下這廣和樓,沒想到歪打正著,居然成了他們商討機密的地方。”
魏廣德笑道,也誇獎了一句。
走在大街上,魏廣德其實自己都不知道街邊的商店鋪子,有那些不是自家的,或者自家沒參股的。
反正,魏府也繼承了以往閣臣的衣缽,在京城開起當鋪,做起了大明帝國銀行家的業務。
為了發展帝國經濟,魏廣德可是拿出不少錢財給那些需要資金的商人提供周轉。
如果要說他現在的金融生意和後世的銀行相比還欠缺什麼,那就是沒有吸納儲蓄的權利。
既然是典當,有人做生意賺錢,也有人做生意虧錢,然後生意就被抵賬抵給魏府,成了魏府產業。
這些變動,隻要魏家不拿出契約,外麵的人都不會知道,最多以為東家換了掌櫃的。
“這個主意是張鯨提出來的,讓長相去找禦史。”
張吉小聲說道。
“哈哈,讓他們胡斯好了,我們就彆插手他們的家務事了。”
魏廣德笑笑,隨即盯著張吉小聲問道:“平陽府那邊安排的人手,如今是什麼情況?”
“平陽府?”
聽到魏廣德的問話,張吉愣了下,顯然久不曾提及,都有些遺忘了。
魏廣德也沒繼續說下去,就是等著張吉反應過來。
果然,片刻後,張吉才想起之前布下的那條暗線。
好吧,那是派過去搜集張家貪腐證據的眼線,像這樣的人家,要是不乾點為非作歹,再倚強淩弱的壞事,那都對不起長相入閣為臣的身份。
“已經進入府中了,這兩年都沒有聯絡過。”
張吉依舊保持著俯身的姿勢,小聲回道。
“聽說張老太爺咳得厲害,子維可是四處尋找止咳藥材。”
魏廣德嘴裡輕輕吐出一句話,讓張吉更弄不明白了。
“阿芙蓉有止咳特效,送點過去,少許加在香料裡。”
魏廣德平淡的語氣吩咐完,就揮揮手讓張吉下去。
張吉還有些沒搞明白,這個時候還沒有毒品的說法,阿芙蓉是止咳藥材沒錯,但魏閣老讓加入少許在張家老太爺的香料裡,這是做什麼?
做好事兒不留名?
等張吉出去後,魏廣德臉上醉態消失,雖然麵色依舊有醉酒後的潮紅,但眼神清澈,哪有醉酒的樣子。
“有時候,要拉一個官員下馬,未必就必須找到他的痛處彈劾他。”
魏廣德嘴裡喃喃低語,“張江陵可以奪情,你張四維有這個臉嗎?”
微微偏頭,魏廣德看到旁邊書案上放的幾本小冊子,黃色書皮上赫然寫著《病榻遺言》四個大字。
魏廣德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抬了抬,但最終還是放下,沒有伸手去取。
隻不過,他腦海裡不由得想到那年和高拱說完話後,高拱離開前留給他的那個詭異笑容。
魏廣德忽然不自覺打個寒戰,高拱是真的夠狠,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就把人弄死了。
那可不是普通人。
再看看那冊子,魏廣德臉上儘是苦笑。
《病榻遺言》有四卷,據傳說為高拱臨終前所做,書中記述張居正勾結馮保陰奪首輔之位的經過,將張居正描述為陰險刻毒的人物,大罵張居正“又做師婆又做鬼,吹笛捏眼打鼓弄琵琶”。
此書出現在京城時間已經不短,據說至少已經一月有餘,顯然是張居正離京後才刊印的。
而最近,這書在四九城風傳,想來宮裡也應該收到消息了。
畢竟,馮保這個時候還控製著東廠,雖然沒有擔任廠督,但他當初在東廠肯定也有自己安插的檔頭做眼線。
這書到底是不是高拱所作,怕是不好查清楚。
畢竟,張居正樹敵較多,或許有人冒充也未知。
但是魏廣德覺得這書,八成還真就是高新鄭所作,自己被張居正、馮保擺了一道,肯定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寫書,等自己死後,在張居正失勢時刊印出來,打擊張居正的聲譽,他是做得出來的。
彆看萬曆六年他和張居正見麵的時候,似乎已經和好。
魏廣德可不認為,兩人之間的恩怨就真的和解了,不過是為了借張居正之手,要一個身後名罷了。
雖然高拱死了,可實際上魏廣德心裡對他的不滿依舊沒有化解。
當初還是一夥兒的,這老小子就算計著絕自己入閣通道,就算沒有得逞,但恩怨其實已經結上了。
不過沒等自己想辦法弄他,張居正就已經把他解決。
至於手段,高拱的手段也未必光明磊落,一樣下三濫。
其實,大家都差不多,不然也爬不到這個位置上來。
“老爺,水熱了。”
“知道了。”
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魏廣德隨口答了一句。
起身,緩緩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