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子?”
老吳和康爺轉過身,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看,還真覺得地庫儘頭影影綽綽,似有幾根木頭合圍,搭成一座牢籠。
倆人此前蹲過大牢,眼見這般情形,心裡不禁“咯噔”一聲,似乎有些畏懼。
“小唐,看你的了!”
“怎麼又是我?”
這一次,小唐堅決不肯上套。
老吳和康爺拿他沒轍,索性提議道:“都是好哥們兒,還分什麼你我他,要不這樣,咱仨一塊兒過去,這總行了吧?”
人就是這樣,越是感覺瘮得慌,反而越是忍不住好奇,非得一探究竟,心裡才能落得踏實。
於是,三個劫匪互相壯膽兒,各自握緊了樸刀,高舉燭台照亮,一步步朝著江家地牢緩慢靠近。
燭光推開濃稠的黑暗,地庫儘頭,果然是一座牢籠。
可緊接著,小唐三人的心,就猛然一震,立馬懸到了嗓子眼兒。
燭光飄忽不定,卻見一道孤零零的身影,此刻正站在牢籠裡,雙手握住柵欄,一張臉緊貼過來,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那是一個女人,其形狀枯槁,蓬頭垢麵,邋裡邋遢,如同孤魂野鬼,根本無法辨認她的年歲相貌。
眼見三個劫匪朝她走過來,女人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竟突然咧開滿口焦黃的牙齒,衝他們“嘿嘿”怪笑了兩聲。
“我操,鬼呀!”
小唐大驚失色,渾身一顫,手裡的蠟燭頓時掉在地上,急忙轉身逃跑,不料腳下一軟,當場摔了個狗吃屎。
他也顧不得疼痛,更沒有心思照應同夥,還沒等站穩,拔腿就跑,剛跑兩步,卻又立時跌倒,就這般連滾帶爬,直奔地庫石階兒而去,模樣極其狼狽。
小唐反應過度,倒把那兩個同夥給晃了一下,差點也跟著抹身逃跑。
所幸老吳和康爺見過世麵,急忙穩住心神,橫刀喝道:“操你媽的,哪來的瘋娘們兒在這裝神弄鬼,你……你彆過來!”
沒想到,他們害怕,可地牢裡那個瘋女人,卻比他們還要恐懼。
一聽兩個劫匪罵她,女人當即驚慌失措,連忙向後退去,拿起床板上的破爛棉被,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起來,仿佛隻要她看不見那兩個劫匪,那兩個劫匪便也同樣看不見她。
這地牢裡的瘋女人,自然就是趙靈春了。
十幾年的幽禁獨處,早已令她失去了對於外界的正常反應,甚至就連語言功能,也已經出現了某種不可逆的損害。
因此,在麵對三個劫匪提刀向她走來時,她才會鬼使神差地怪笑兩聲。
她實在已經忘了,到底應該如何反應。
老吳和康爺互相看了看,心裡漸漸踏實下來,這世上畢竟沒有鬼怪,就算有,那也是鬼怕惡人。
“好像是個瘋子,”老吳皺起眉頭,忍不住怪道,“江家怎麼還養個傻娘們兒?”
他瞥了一眼地牢房門,見門上纏著幾道鐵鏈,牢房裡卻是桌椅板凳、鍋碗瓢盆,樣樣俱全,桌上甚至還擺著一盞台燈和幾本連環畫——說她是罪人,這待遇未免有點高了;說她是江家人,又怎麼平白鎖在了這種地方。
想到此處,老吳心裡愈發困惑。
其實,就連那幾道鐵鏈,也都是虛鎖的,隻要趙靈春想出來,她隨時都可以推開牢門。
但她已經怕了,怕到了骨子裡,怕到早已斷絕了一切逃生的希望。
康爺卻是一副慣看世態的神情,撇撇嘴說:“我估摸,這娘們兒應該是江連橫的小妾,沒準是得罪了大房夫人,所以才被關在這裡的。嗐,這種事兒,大戶人家多了去了!”
這話倒也屬實。
豪門富戶,多的是醃臢齷齪。
大房夫人淩辱、虐待小妾的事兒,實在是屢見不鮮,就算把人活活逼死,又能怎麼樣呢?
老吳覺得言之有理,忙說:“那要是這樣的話,你說她會不會知道那銀庫怎麼打開?”
“嘶,有可能!”
康爺並未抱太大希望,但是管他呢,有棗沒棗,先打一杆子再說,於是就用樸刀敲了敲地牢柵欄,厲聲喝道:“喂,問你話呢,你是不是江家的人?”
地牢角落裡,趙靈春裹著棉被瑟瑟發抖,口齒相當含混,卻又答非所問地說:“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
“你他媽嘟囔啥呢,我問你是不是江家的人!”
“呃呃……啊呃……”
趙靈春倍感焦急,似乎有話要說,可話到嘴邊,卻又大著舌頭,死活說不出來。
老吳沒耐心刨根問底,乾脆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地問:“你知不知道那銀庫的大門怎麼打開,你要是知道,老子放你一條生路,要是不說,我他媽現在就殺了你!”
趙靈春一聽,猛地轉過頭來,瞪大了眼睛,忙說:“呃呃……我不跑了,我不跑了……你告訴大、大嫂,我不跑了!”
“操,什麼亂七八糟的!”老吳頓時沒了耐心,隨即提議道,“康爺,我看咱也指望不上這婢娘們兒了,反正她也是江家的人,咱就是來找江家算賬的,殺了她也不冤,乾脆送她一程吧!”
康爺點了點頭,當場舉起樸刀,準備劈開柵欄,親手了結這樁江湖恩怨。
老吳自然也橫刀跟上。
未曾想,就在這生死時刻,趙靈春求活心切,腦海裡靈光乍現,急忙聲明道:“我、我不是江家的人,我是何家的人!”
“何家?”
兩把樸刀停在半空,老吳和康爺相視一眼,不由得低聲念叨說:“哪個何家,奉天有何家這號人物嗎?”
趙靈春拚命點頭,支支吾吾地解釋道:“呃呃……我不是奉天,長風……何家!”
“砰砰砰!”
話音剛落,頭頂上的江家大宅,突然傳來一陣槍聲。
兩個劫匪心頭一驚,急忙轉身查看,卻見地庫入口的石階兒上,小唐突然探頭回來,朝裡麵高聲大喊:
“老吳,康爺,快跑啊,江家來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