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朝淵盯著他的動作,謝朝泠放下碗,示意他“殿下先出去吧,我想再躺一會兒。”
謝朝淵伸手,慢慢幫他拭去嘴角藥汁“今日本王不該答應讓你單獨出府。”
謝朝泠盯著他的手“殿下是後悔了嗎?”
“後悔了,”謝朝淵沉聲,“沒有下次了,本王不會再放你這樣出去。”
謝朝泠並不在意這樣的威脅,謝朝淵就算本事再大也困不住他,但是現在,他暫時還不想跟這小畜生翻臉。
謝朝淵卻忽然捉住他手,將他用力攬進懷。
謝朝泠微一愣。
謝朝淵的呼吸壓下,貼近他耳邊,聲音黯啞“彆再有下次了。”
想起上回在定王府彆莊,這人冒著大風大雨乘船去湖心島接他,在回程船上也是這樣抱著他不放,謝朝泠心情複雜,隨即又想到自己墜馬落崖,卻同樣是拜這人所賜。
完全不知所謂。
但在徹底撕破臉皮前,謝朝泠隻能忍耐。
稍稍退開些,他道“我已經沒事了,不必小題大做,今日跟我出去的那些人,殿下也已責打過,還是賜些藥給他們吧,彆真讓人就這麼死了。”
王進那廝雖然窩囊,卻是他眼下在這王府裡唯一能用的人,他可不能讓謝朝淵就這麼將之打死了。
謝朝淵冷道“這不是小題大做,讓你受了驚受了傷,他們本就該死。”
謝朝泠心道他以前還真沒發現謝朝淵是這種個性的,當年隨口說的那句“暴戾”真真沒說錯他,現在根本有過之無不及變本加厲,這性子也不知是怎麼養出來的。
見謝朝泠不再出聲,謝朝淵又抬手撫了撫他麵頰“既然琳琅替他們求情,本王便放他們一條生路就是。”
謝朝泠隻覺跟這小畜生說話累得慌,點點頭,再次道“我累了,殿下讓我歇一會兒吧,彆叫人在這裡候著。”
謝朝泠重新躺下,謝朝淵垂眸看著他,謝朝泠閉起眼,不想再搭理人。
凝神靜氣等了許久,坐在床榻邊的人才起身離開。
屋中下人儘數退下,謝朝泠取出收到後便藏進中衣袖子裡的字條,緩緩展開,是謝奉玨的字跡,上頭隻有一個“泠”字。
謝朝泠心知謝奉玨是認出了他,在特地提醒他。
這倒是不奇怪,其實很少有人知道,他與謝奉玨關係比其他兄弟都好,謝奉玨是個心思敏銳之人,謝朝淵膽子大又高調,會被謝奉玨察覺實屬正常。
他隻要想辦法傳個口信給定王府,謝奉玨立刻就會帶兵上門來,謝朝淵不可能攔得住,除非他有本事將自己藏一輩子。
謝朝泠略想了想,但他並不打算讓他皇叔這麼做。
將字條扔進床頭邊火盆裡,謝朝泠眸光忽地一頓。
牆角香幾下落了張信紙,是先前他裝睡時謝朝淵扔進火盆中的那張,隻堪堪燒黑了一個角,被窗外進來的風吹得飄出來,沒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憶起謝朝淵說的那些略古怪的話,謝朝泠赤著腳下床,去將信紙撿起。
“吾兒安好……”
隻一個開頭,便讓謝朝泠愕然當場。
快速將那薄薄一張紙上的內容看完,他越看越心驚,這竟是一封來自西戎國的書信,寄信人自稱謝朝淵親父,寄來大筆金銀珠玉供他花銷,要求謝朝淵幫他們往大梁朝廷安插更多的探子,為他們大梁朝廷軍政機密。
通敵叛國這四個字甫一冒出,謝朝泠緊擰起眉,這個自稱謝朝淵親父的西戎國人究竟是什麼人,謝朝淵……他當真是野種嗎?
這樣的念頭讓謝朝泠不由手心冒汗。
謝朝淵的身世於乾明帝來說其實不大光彩,當年百翎國派遣使臣來京納貢,帶了一批貌美舞姬來,謝朝淵的娘就是其中之一,那女子雖因美貌得了乾明帝寵幸,但番邦人且是舞姬的身份,原本沒有資格生育子嗣,偏她承寵後買通了為她送來避子藥的宮中內侍,順利懷上龍嗣。後頭東窗事發,那會兒還是太子的乾明帝不想認她腹中胎兒,是元後也就是當時的太子妃慈悲,幫她將事情稟明先帝和趙太後,做主留下了這個孩子。
後頭謝朝淵出生,沒多久乾明帝登基,下旨將謝朝淵和他娘攆去了京郊的皇家彆院,從此不聞不問。直到謝朝淵六歲,他娘病逝,乾明帝終於想起這麼個兒子,去看了謝朝淵一回,見他生得俊美又機靈,往日被算計的那口氣終於消了,將人接回宮中,後頭這些年,因謝朝淵頗會討乾明帝歡心,漸漸還成了乾明帝十分喜愛的一個兒子。
雖說有這樣曲折的身世,但從未有人懷疑過謝朝淵的龍嗣身份,他娘承寵、孕子、生產整個過程內侍院都有完整的記錄,這個不可能做得了假。謝朝淵長得不像乾明帝,但他們這些皇子,各個長相都隨了母親,這一點也算不得什麼。
謝朝泠思來想去,始終壓不下心頭疑慮,怕謝朝淵一會兒又會進來,趕緊將信紙扔進火盆中,看著它一點一點燃燒成灰燼。
院中。
謝朝淵停步簷下,輕眯起眼望向前方天際漸沉的紅日,夕陽餘暉還剩最後一點綴在天邊,蕭條慘淡。
身後王讓小聲問他“……殿下,您在煩心郎君的事情嗎?”
許久,在王讓以為謝朝淵不會理自己時,他聽到謝朝淵淡道“他應該是想起來了。”
他的太子哥哥想起來了,眼神是騙不了人的,他看得出來。
但隻要謝朝泠還想與他裝一日,他便陪他裝。
他不會放謝朝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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