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霄萬裡!
晌午之前,謝朝泠回到自己寢殿,進門便坐上榻,叫人拿了麵銅鏡來。
對著鏡子細瞧,下嘴唇果然被咬破了,鮮紅一片還在滲血絲。
謝朝泠輕嘶一聲,廖直小心翼翼問他“殿下,可要叫人拿藥膏來?”
謝朝泠放下手中銅鏡,一本正經道“這天也太乾燥了,上些溫水來吧,讓孤潤潤嘴。”
廖直“……是。”
用過午膳,謝朝泠小睡片刻,未時二刻起身,更衣時外頭人進來稟報事情,說晌午陛下傳召淮王過去,將人狠狠責罵了一頓,淮王這會兒還跪在陛下那裡,不讓起來。
謝朝泠聞言挑眉,廖直小聲與他解釋“聽說是清早殿下您請安回來,陛下那裡又收到了彈劾您的奏疏,陛下大怒,這才將淮王叫去劈頭蓋臉一頓罵。”
謝朝泠漫不經心地聽,嘴角微撇“孤知道了。”
皇帝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這都出了宮到這彆宮裡來給太後祝壽了,依舊有人不消停,追著謝朝泠咬,不怪他老人家生大氣。
想要一鼓作氣借機掰倒東宮儲君,想得太美。
謝朝淇被勒令跪在乾明帝寢殿外,一直到入夜,斷斷續續下了一整日的雨轉為傾盆,才有人出來傳皇帝的話,明日太後的壽宴他不用參加了,讓他滾回府去閉門思過。
雖有下人一直在身後撐著傘,在雨中跪了大半日,謝朝淇身上已然濕透,狼狽不堪,被人扶起時渾身都在打顫,差點又跌倒下去。
宋時伸手托了他一把,低聲提醒“殿下小心。”
謝朝淇狠狠拂開他的手,不許人跟著,也不要傘,渾渾噩噩走進漫天大雨中。
乾明帝冰冷狠厲的叱罵言猶在耳,“柔奸成性、妄蓄大誌”,這八個字就是他父皇對他全部的評價。今日乾明帝甚至挑明了說早知當年是他出賣先太子,罵他害死了兄姐和母後,他一直逃避不肯承認的事實,就這麼被他父皇不留情麵地戳破。
還有那句“自甘下賤”,罵他不顧身份和皇家顏麵,委身自己於江世,在他父皇眼裡,江世死不足惜,他也一樣該死。
江世、江世……
謝朝淇腳下滑倒,狼狽跌下,身後一眾下人驚呼。
宋時上前來將他扶起,謝朝淇的目光盯上他,赤紅雙目裡盈起冷意“你真是江世的弟弟?”
宋時一愣。
謝朝淇揮開他手,慢慢站起身,雖狼狽至極,此刻卻分外冷靜“本王一直奇怪,為何本王每一步的打算、做的所有事,都會被人知道,之前本王一直沒想明白,直到太子回來,太子和恪王,你是他們誰的人?嗬,他倆根本是一夥的,你是誰的人都沒差。”
至於這一次,他完全是被人算計了,針對太子、彈劾太子的不是他,可皇帝認定了是他。也是,翰林院那群迂子都是好煽動的,他說背後煽風點火的不是他,誰會信?誰不知道那些人一直就想拉太子下馬、由他來恢複昔日舊東宮風光。
更彆提,最先出來針對沈氏的就是他。
或許是彆的人一麵針對太子一麵將事情栽給他,又或許根本就是太子自己搞出來的事,為了打壓他打壓翰林院,更為了逼得皇帝鬆口放沈氏一馬。
太子好算計,可他就活該被皇帝厭棄嗎?
宋時跪在地上,仰頭看謝朝淇,眼裡並無慌亂,但不吭聲。
謝朝淇冷笑“你不肯承認那便罷了,本王也不會隨便冤枉你,本王再給你一次機會,明日太後壽宴,會有人在宴席上給太子下毒,你若真不是他們的人,死的便是太子,否則,若是被本王發現太子或是恪王有所防範,本王便當是你告訴他們的,那就是你死。”
宋時鎮定問他“殿下不怕事發後牽連自己嗎?一旦太子死,被查到幕後主使是殿下,殿下一樣要死。”
謝朝淇盯著暴雨落地不斷濺起的水花,輕蔑扯開嘴角“你以為到了今日本王還怕死嗎?”
翌日是太後壽辰正日,北海彆宮裡開壽宴,先前太後主動提了不大辦,就自家這些人一起吃個飯,乾明帝順口就應了,壽宴和年節時的家宴一樣,外男這邊隻有眾皇子皇孫和近支宗王。
謝朝泠去的略晚,和乾明帝一起,先前他在乾明帝處,乾明帝終於當著他的麵改了給沈家人的判決,由斬首改為了流刑,這已經是皇帝能做的最大讓步。
謝朝泠替淑柔公主與他父皇謝了恩,沒再提更多的要求。他一直知道他父皇大體來說是個英明的皇帝,有雄心報複也有膽識謀略,但麵子大過天,若是換做他,他會與他父皇做一樣的選擇,當然,一般而言,他不會讓自己陷入這般尷尬境地。
皇帝做到這個份上,本身就夠丟人的,麵子這個東西,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
一貫懶散的謝朝淵今日卻來得早,謝朝泠跟著乾明帝來之前他正與謝奉玨單獨說話。
謝奉玨問起他有否聽說過李桓被山匪抓去淩虐之事,謝朝淵要笑不笑道“這事鬨這般大,父皇還準備讓東山營出兵剿匪,侄兒當然聽說了,不過皇叔特地問起侄兒這個做什麼?”
“那日本王也去了祭奠了幾位李將軍,李桓並未出現,他在那之前一日就已經被人擄走。”謝奉玨盯著他眼睛道。
謝朝淵笑笑“所以皇叔這意思是太子在撒謊,既如此皇叔為何不去問太子,卻要問侄兒?”
謝奉玨神色略冷“有些事情你心知肚明,不必本王挑明來說,太子那裡,你還是不要招惹得好,更不要殃及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