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朝淵說了句“有勞”,讓王讓給人塞了些銀子,那內官眉開眼笑,愈發的熱情。
之後他們說要自己去街上逛逛,那人給他們指了路很上道地沒再跟著。謝朝泠對這西戎民間百態頗感興趣,馬車一路走走停停,不時下去轉上一圈,東瞧西看,見到感興趣的東西便讓謝朝淵掏錢買下。
市麵上還有隨處可見的大梁來的貨物,甚至不少京城貴人才用得起的東西這裡也有的賣,謝朝淵與他解釋“西戎與大梁雖交戰不停,但邊境幾座城鎮的互市從未斷過,大梁的東西好,這邊的有錢人都喜歡買,且不惜花大價錢買。”
“願意花銀子買的倒是不錯,就怕多的是人打的是直接搶的主意。”謝朝泠嗤之以鼻。
又說了幾句話,前頭忽然響起一陣喧嘩騷動,似有喊打喊殺聲,謝朝泠側目看去,一奴仆模樣的男子正狼狽撒足狂奔,後頭跟著好些個凶神惡煞的追趕之人,很快那人被追上摁倒在地,棒棍落下,整條街上都能聽到他的淒厲喊叫聲。
謝朝泠看著不由擰眉,周圍人卻都一副看好戲的表情,身後攤主小聲與人議論,說那被打的男子是梁朝人,不定是在主家犯了什麼事,被打死也是活該。
謝朝泠神色愈發難看。
眼見著那男子已經進氣多出氣少奄奄一息了,謝朝泠正要吩咐人上前去阻止,前麵街角過來一隊官兵,大聲嗬斥圍觀看熱鬨的人退開,一高頭大馬上前,馬上人正是負責整個酈都防務事的特布木。
那些打手終於停下,特布木冷眼看著麵前鬨劇,沉聲問“何事當街喧嘩?”
打手中帶頭的一個賠笑解釋,說他們打的這梁奴偷了主人家的一個玉碗,還敢跑,他們這才將人拿下。
那被打的男子掙紮著哽咽“小人沒有、沒有偷……”
話未說完又被人踹了一腳。
特布木麵色冷淡“你們打也打過了,到此為止吧,今日是佛子誕日,難不成要當街鬨出人命來?”
他一說這個,那一眾打手終於後知後覺生出懼意,西戎人篤信那活佛佛子,這種重要日子殺人那是大罪,他們自己也難逃一死,於是趕緊將地上人拎起來,一麵謝罪。
就要走,特布木卻又道“按律挨過一百棍未死奴仆可與主家解除契約,你們方才這一通亂打,想來已不止一百棍,這人既沒死,即日起便算恢複了自由身,不再由你們管,你們且放下他自行回去吧。”
“可他是梁奴,”那些人不服,再說出了主家來頭,“我等是坤西王之人,這梁奴偷了王爺的東西,豈能就此放過他?”
那些人嘴裡一口一句梁奴,實在刺耳得很。西戎人將從梁朝擄來為奴為婢的平民一律稱作梁奴,沒有自由身可言,這些謝朝泠先前就知道,今日卻是第一回親眼見到他們這完全不將大梁人當人的跋扈之態。
特布木不為所動“本將行事皆照規矩,一百棍已經打過了,他便不再是坤西王府中人,即便是梁人,那也是充做官奴,你們可還有異議?”
他都這麼說了那些人哪還敢有異議,隻能自認倒黴,罵罵咧咧而去。特布木一眼未看地上人,吩咐了小兵將之抬走。
看完了一場戲,謝朝淵笑笑道“這位特布木將軍果真有些意思,如此剛直,難怪不討人喜歡。”
謝朝泠問“坤西王又是何人?”
“助西戎王登基的最大功臣,西戎王見到他都要客氣三分,”謝朝淵隨口答,又笑問他,“琳琅有興趣?”
謝朝泠搖頭。
特布木已經看到他們,下馬過來與謝朝淵行禮“今日是佛子誕日,街上人多,大王特地交代過,小王子若是想要湊熱鬨,由我等來給您做護衛。”
謝朝淵沒拒絕,他也拒絕不了“那有勞特布木將軍了。”
說是護衛,分明是西戎王不信任他,派人盯著他罷了。謝朝淵懶得揭穿,再問謝朝泠“還要去前頭看嗎?”
謝朝泠隨意點頭“走走吧。”
之後他們繼續往前走,那位特布木將軍便親自帶人一路跟著他們,街道兩邊除了賣東西的,高高低低搭起的台子上還有各式的演出,謝朝泠被一出西戎特有的鐘鼓舞吸引目光,駐足看了片刻。
“這是將武與舞相結合,展現力道的一種舞蹈,兩軍對壘時,陣前也會有這樣的舞蹈用以振奮鼓舞人心。”
特布木低聲與他們解釋,謝朝淵看他一眼“是麼?這倒是有些意思,可如此做,豈不延誤作戰時機?”
特布木道“這種做法早已有之,且沿用多年,凡事總有其道理。”
謝朝泠垂眸掩去其中情緒。
快至晌午時謝朝泠說累了想回去,謝朝淵派人去將車拉來,與特布木道謝“今日辛苦將軍了,我們回去了,不必將軍再遠送。”
特布木後退一步,又行了一禮。
謝朝淵扶著謝朝泠上車,踏上車轅時,聞得一聲脆響,有什麼東西掉落地上。
身後特布木已經彎腰將之拾起,是一枚玉佩,謝朝泠不離身的那枚。特布木捏在手心不著痕跡地摩挲了一下,遞還給謝朝泠。
謝朝泠與他道謝,上了車。
車門闔上,謝朝淵問謝朝泠要去那玉佩,幫他將斷了的紅繩重新穿好。
“既是哥哥母後留下的遺物,彆總是丟了,回頭我再叫人幫你找根結實點的繩子係上吧。”謝朝淵道。
謝朝泠看著他動作,忽地笑了“難得卿卿還有這般細心的時候。”
謝朝淵抬眸。
謝朝泠故意逗他“不喜歡這個名?”
謝朝淵彎了一下唇角,示意他坐過來,將玉佩重新掛回他頸上。再一攏謝朝泠垂下的長辮子,在他耳邊問“哥哥,你打算何時將讓這個名變得名副其實?”
謝朝泠一拍他手“隨你,你讓人準備吧。”
既然已經來了這裡,不如徹底放縱一回。
以後的事情,且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