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陳文九,謝暘回了一趟謝家老宅。
夜晚,鬱鬱蔥蔥的園林有如迷障,雨點拚命地洗,也洗不出個清醒。
她將雨傘交給守候在門口的傭人:“我媽在哪?”
“夫人在試衣間。小姐您身上淋濕了,要不要先換一件衣服...”
她無心聽完,踢掉鞋子進了屋。
宅子外頭和裡麵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一個冰冷,一個溫熱,但謝暘沒有感覺到這些變化。
她快步走上樓,額間急出薄薄的汗。
試衣間的門口站著兩個聽差的傭人,見她過來,其中一個迎上來:“小姐請稍等,夫人還在試衣服。”
聽到那兩個字,謝暘心裡一陣煩躁:“走開,我要進去。”
“小姐...”
“滾!”
“...請不要為難我們。”
“你算什麼東西...”
“讓她進來吧,”謝清月吩咐傭人,“彆在家裡吵鬨。”
傭人推開一步,謝暘瞪他一眼,進了屋。
屋裡開著暖氣。
四月的天,本不冷。但謝清月無法自行站立,試衣需要三個女傭幫忙,不免要多考慮一些。
一塵不染的落地鏡前,謝清月穿一件貼身旗袍,由支撐架輔助著站立,遠遠看去與正常人無異。女傭半跪在地上,將旗袍的扣子一顆顆係好,顯露出謝清月窈窕的身段。
謝清月這些年在保養上頗有心得,食補醫美樣樣都是最好的,因此鏡子裡的女人麵容精致,根本看不出年齡。
“回來啦?”謝清月從鏡
子裡抬眼,一瞬間,謝暘仿佛看到自己。
她與謝清月的長相本就有七分相似,現在謝清月這麼一站,倒有九分了。
“怎麼這麼狼狽?”謝清月皺起眉,“濕噠噠的,淋雨了?快去換了,彆著涼。”
謝暘撩起被飄雨打濕的碎發,嘴硬道:“我年輕,身體好得很。”
謝清月秀眉一挑,倒沒有對這小小的冒犯生氣,隻道:“又有誰惹你了?”
陳文九,和你。
謝暘將心裡冒出的兩個詞壓下去,沒說話。
“阿細,拿那件江南送來的新料給她試試,”謝清月等不到女兒的回應,也不介意,“穿上好衣服,心情就好了。”
傭人趕忙上前幫忙。
都是做慣了的,三兩下就把謝暘的衣服給換了。
衣衫更換,謝暘穿著按照母親身型定做的旗袍,竟一點兒也不突兀。
“好看。”謝清月讚她。
阿細也讚:“小姐和夫人哪裡像母女,簡直就像雙生子般一模一樣。”
謝暘的身體巨震,將臉一寸寸轉向阿細,每轉一寸,陳文九的話便響起一聲——
“夫人,彆走。求求你,抱抱我。”
“小九會聽話一輩子,永不離開,永不背叛。”
“請再不要為他傷心。我已經長大了,我也能夠照顧你、愛護你。”
“夫人,從第一次見到你那時,我就愛上你了。”
“我永遠隻愛你一個。”
那時他看著她,滿臉的癡迷卻不是對她。
他說她是他最美的女人,而“最美”一開始就
有模板。
他耐心地等她長大,可這份等待卻不是愛,而是早有預謀。
越過阿細,謝暘瞥到巨大的落地鏡,鏡子裡,一個謝清月變成了兩個。
一個破碎不堪,一個雍容華貴。
西裝加身的陳文九驀然出現,將她身邊的那一個牽住,滿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