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冠軍,卻順手完成了偵探的推理工作,即便沉穩灑脫如竹蘭,此刻心裡也不免有點小觸動。
然而她旋即又想到,雨果那個偵探更加不得了,剛剛在合眾莫名其妙地戰勝了阿戴克冠軍。強烈的對比之下,這份才冒出頭的滿足,便瞬間如陽光下的泡沫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哪怕隻是為了不被那家夥比下去,這個謎題我也是非破解不可了。
非常難得地被家人激起了鬥爭心,竹蘭珍重地收起手中古籍,從口袋裡拿出紅色的洛托姆手機,瞥了眼時間。
晚上十一點,距離在閣樓貨架上發現染血的頭顱已經過了四個小時,沒想到理順思路居然花費了這麼多時間,離君莎小姐的最終彙報也隻剩下不到一個鐘頭了。
就由她竹蘭來把一切的謎團徹底解開吧——咦?
“咳咳。各位,雖不敢說一切的謎團已經全部解開,但推理工作已經有了大致的眉目……嗯,至少招架過午夜之前的彙報應該不成問題。”
不知是不是湊巧,在燃起鬥誌的竹蘭冠軍之前,卻是身穿警服的君莎率先打破了大廳中的沉默,拍著手吸引眾人的目光起立說道。
此時的眾人正三三兩兩地分坐在森之洋館的一樓。竹蘭、君莎以及那顆唐突出現的人頭位於會客室內;威妮夏、尼爾、梅丹教授坐在客廳中間,彼此相顧無言;齊娜與還沒收回精靈球的巨藤蔓躲在餐廳的角落;海登和阿影則遠遠地站在通向二層的樓梯下方,前者操作著手機,不時地吩咐後者幾句,應該是在處理公司內部的某些事務。
由於不久前剛發現了帶有恐嚇意義的人頭,無法排除有罪犯此時依然隱藏在森之洋館內的可能性。因此為了眾人的安全考慮,君莎建議大家聚集在可以舉目相望的空間之內。搜查整座森之洋館的工作,則交代給了熟悉館內地形的寶可夢來執行。
而隨著負責巡邏的精靈們安然無恙地返回客廳,報告封閉的洋館內沒有任何外來生物進入,梅丹等人就變得越發鬆懈起來了。在被君莎拍手聚集起來之前,眾人已經陸續開始吃起洋館內的儲藏食品,梅丹教授甚至還打算悠閒地喝點小酒——幸好被女兒威妮夏及時勸住。
聽聞到警官小姐的召集令,海登董事在阿影的陪同下緩緩走至近前,從容而優雅地問道:“既然考慮了這麼久,君莎小姐,您是準備采信梅丹教授還是我的證詞呢?”
幽邃的視線與君莎炯炯有神的雙眼相互對峙,給人一種深不見底的感覺。
“不。”
君莎乾脆地否定道。
“兩位做出的猜測俱皆無法成立。”
稍一停頓,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這位在情報部門工作的君莎又補充說道:“倒不如說,你們兩位刻意隱瞞真相,用充滿破綻的猜測混淆視聽的這一行為,才是整起事件裡最讓人匪夷所思的環節。”
“抱歉,我有些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這又是何必呢,海登董事?梅丹教授並不是個說謊的行家,在慌亂之下,教授編造出來的那套借口漏洞百出,可試圖為他打掩護的您又能高明到哪裡去呢?”
君莎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朝麵前的大老板自信十足地攤手說道——
“商業上的競爭對手縱然可能無所不用其極,但那些或許高明、又或許幼稚的商戰把戲,是唯獨不可能在此時此刻的這幢洋館裡上演的。”
“這是為何?”海登不解,“除了我所在的海登醫藥之外,知曉這個廢棄洋館秘密的,就隻剩下那些同樣曾和銀河團有過交集的商業組織了,而我改建這座洋館的消息自然也不可能瞞過他們。你怎麼能肯定擺在此處的這顆銀河團成員首級模型,並非出自那些組織之手呢?”
“道理很簡單。至少在我任職工作的地方,這個原則眾所周知。”
君莎豎起食指——
“當一條情報被投入使用時,不僅被情報危害的一方會受到損失,主動利用情報發動奇襲的那一方,同樣也會因為情報的暴露而遭受到反噬。就像處於隱身狀態的變隱龍想朝敵人使用招式,那麼在使用出招式的瞬間,其自己的隱藏位置也會隨之暴露一樣。縱然傷害到了對手,自身的情報優勢也會就此蕩然無存。因此,指揮變隱龍的訓練家在下達下一道命令之前,必然會在保持信息優勢與主動出擊之間做出一番權衡,如果攻擊能造成的威力並不顯著,那還不如繼續讓變隱龍維持著隱身狀態,以不變應萬變。”
“情報的存在本身也是一條重要情報麼?”
海登皺起眉頭,雖然變隱龍的比喻十分生澀難懂,但他已經隱約發覺了自己邏輯之中的不妥之處。
“對,就是這個道理。”君莎小姐連連點頭。
“從海登醫藥的立場出發,與銀河團有過交集的黑曆史固然是一塊難以洗清的汙點,這一弱點掌控在身份不知的商業對手手中時,您當然會覺得有如芒刺在背。然而反過來,從對方的角度出發,這個從銀河團手中得來的秘密,又何嘗不是一塊食之無味又棄之可惜的難吃寶芬呢?就算可以拿來威脅人,那也同樣會暴露出己方企業曾和銀河團有所勾連的事實。”
在海登董事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下,君莎繼續肆無忌憚地下定斷言——
“所以啊,在這樣相互鉗製的狀態之下,他們才不會隨隨便便地把仿生人頭帶進這幢館內,更不會像這樣進行如此莫名其妙的所謂誣陷。
“要知道,我和竹蘭冠軍今天可隻是碰巧地造訪了這座森之洋館,如果沒有我們兩人在場的話,此時理應連調查都不需要吧。海登先生您大可以把這顆頸部淌血的人頭就地埋了。或者更乾脆一點,直接把它扔進那個有臭泥坐鎮的汙水池裡,來個毀屍滅跡死無對證。而您也可以根據近期的商業局勢,給有動機的可疑企業列一個名單出來,提前加以防範,這樣一來,您那商業對手原本擁有的情報優勢,豈不是毫無收益地白白送了個乾淨?他們根本沒有任何動機做這樣的事情!”
海登麵色蒼白,而君莎則步步緊逼——
“所以綜上所述,梅丹教授和海登董事,你們兩個在關於這個仿生人頭的問題上,爭先恐後地提供了誤導推理的證詞,這明顯是心中有鬼的表現。根據我的推理,兩位必定早就知道了其中的玄機!”
“哎呀哎呀,君莎警官你說我不是撒謊的高手,但你自己可真是混淆是非的一把好手啊。”
冷漠的乾笑聲在海登先生身後響起,洋館主人梅丹那瘦削的身影,如影子般從阿影管事的影子裡鑽了出來。
“實在是太可笑了,我們兩人隻不過是向你提供了自己的一些猜測而已,怎麼到了你口中,卻一下子變成了彆有用心的誤導?還什麼心中有鬼的表現呢,哈哈哈哈!小姑娘,我看你這樣的虛張聲勢,何嘗不同樣也是一種心裡有鬼呢?”
各種各樣挑釁人的表情在梅丹老人臉上如同走馬燈般幽明不定地變來換去,其言語更是極儘冷嘲熱諷之能事,令人歎為觀止。
難怪能在網絡上掀起一陣流行熱潮。
然而,此時的君莎卻已經看穿了老人那隱藏在麵具之下的真實,看向梅丹的視線中還帶著幾分憐憫——
“梅丹館主,其實你……隻要一心虛恐懼,就會不由自主地做出這樣誇張張狂的言辭吧?”
————
洋館之中兀時陷入了一片死亡般的沉默。
隨即,歇斯底裡般的大聲狂笑驟然響起。在密閉的洋館中,老人發出的聲浪如同爆音怪使用的“回聲”招式一般,不斷侵蝕著眾人的耳膜。
“我?心虛?”
梅丹館主帶著尖笑,抬手指向自己那遍布皺紋的麵孔——
“我可是敢於手指著那上天諸神唾罵的梅丹,目無權威,誹神謗祖,連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眼裡,今天竟然輪到你這樣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姑娘來諷刺我心中有鬼?啊哈哈,實在是荒謬,可笑,無恥至極!區區一個嚇人的模型,鬼知道是誰放在這兒的,能和我有什麼關係?心懷好意地想幫你們指條明路,現在倒是被懷疑到自己頭上了。嗬,早知道我就和尼爾他們一樣,閉緊嘴巴看你們這群人表演就好。既然這樣,那好,我也來問問你!為什麼不早也不晚,偏偏是你們兩位擺放我洋館的這天發生了這樣的意外?為什麼你們身為警察和冠軍,卻要鬼鬼祟祟地到彆人家的房子裡轉來轉去?為什麼明明是彆人家的私事,你們卻要像審訊犯人一樣對著彆人評頭論足?為什麼……”
沒有人回應梅丹那些滔滔不絕的質問。關於那些問題,君莎和竹蘭早在事件發生之前就已經向眾人解釋過,此時被梅丹拋出,也隻不過是為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罷了。可惜,此時此刻的森之洋館並不是交流學術的辯論會場,老人急於自辯的行為本身,就已經成為了其心虛的最佳證據。
竹蘭本來還打算反問梅丹一些自己剛才發現的破綻,然而看此時此刻的場中情形,那些東西已經完全不需要了。
隻要看到梅丹此時那氣急敗壞的憤怒神情,聽一聽那些越發口不擇言的嘲諷言語,換作任何人,都能瞬間理解君莎那仿佛一語道破天機的判詞。
他著急了。
“你們怎麼了啊,倒是說話啊?沒看到這裡有個穿警服的混蛋,正在閉著眼睛胡亂構陷彆人嗎?那位不是我們神奧的冠軍嗎?你難道也不挺身而出來主持正義嗎?”
竹蘭禮貌地把視線轉向彆處,沒有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