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開始專注於工作的夢境學者並沒有注意到,在躺椅上酣然入夢的碧藍小姐的睡顏此刻已經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她的眉頭以肉眼難以覺察的程度輕輕皺起,仿佛在米亞的夢境之中,看到了什麼難以理解的事物一般……
。
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身處於一片寬敞的空間。
沒有什麼特彆的感覺,意識朦朦朧朧,甚至無法分辨出眼前這片開闊空間到底是什麼顏色……盲人眼裡的世界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隨波逐流地移動著,本以為在這片空間裡,就算移動也無法意識到位置的改變,但情況並非如此——
空氣之中充斥著某種粘稠的阻力,不,那到底是不是空氣也應該存疑,總之可以明顯體會到行走的感覺。
行走……啊,對了,自己正在用雙足步行,隻是剛剛因為沒有碰觸地麵的實感所以沒注意到。
一想到雙腿,雙手的觸覺也逐漸浮現出來,慢慢認知到了自己的姿態……
“哎呀,這就是清醒夢的感覺嗎?”
努力想象出自己正在說話的感覺,借此來讓自我認知變得清晰——
“真險,剛才似乎差點忘記自己的存在了。但是沒有特彆可怕的感覺,人們總會把夢境裡發生的一切當做自然而然的事情,大概就是那麼回事吧。”
碧藍用夢境裡的雙手拍了拍臉頰,一如所料完全沒有疼痛的感覺。睡眠中的所見所聞似乎隻會作為信息留存在大腦之中,並不會產生強烈的五感。
一般而言,清醒夢——也就是這種在夢境裡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的現象是比較少見的,若是經常碰上,反而需要注意一下自己的睡眠質量。
不過碧藍之所以能在這次的夢境裡清醒,則是多虧了夢夢蝕在睡前對她釋放的無色夢之煙霧。
“所以,真菰博士的夢境連接終於成功了嗎?這裡難不成就是米亞小姐的夢境?米亞小姐她在哪裡呢?”
用延伸出的視覺一樣的感官觀察四周,不僅完全沒有看到米亞小姐的身影,甚至就連人類世界的半點痕跡都找尋不到。
目所能及,所見隻能看到迷霧一般的虛無。自上而下的光線空洞地變幻著色彩,下方則是無儘的黑暗。
猶如臨近深淵一般……
毫無理由地,碧藍心裡萌生出一種直覺,自己正在尋找的那樣事物就在下方的黑暗之中。
這種沒有任何緣由的信念感在夢境裡其實十分常見。而就在碧藍心中產生出這樣的想法的時候,承載著她意識的那個視點就已經開始了移動。
移動的感覺非常奇妙,明明視野逐漸陷入黑暗之中,心情卻仿佛坐著沒有失重感的過山車一般。
像是獲得了一雙以第三視角觀察世界的雙眼,碧藍的內心雖然認為自己應該為此時此刻的狀況感到驚愕或恐懼,但自覺自己身處夢境的事實同時又牢牢守護著她的心靈……
過去聽說一些寶可夢會在夢境裡覺醒自己潛藏的天賦特性,碧藍曾經覺得這種現象毫無道理,但親自感受過清醒夢中的這番情景之後,又開始覺得這種覺醒情有可原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經過無窮無儘的下墜之後,夢境中的景色終於發生了變化。
混沌的霧氣之中終於出現了實體,隨著視點逐漸接近,碧藍看到了那個東西。
那是一塊巨大的石碑。
寬大而又平滑的立麵突兀地挺立在無儘的虛無之中。
不動不搖,比例優美,渾然天成。
宛若從深淵的最底層開始向上延伸般,這個工整的幾何體仿佛為整個夢境世界帶來了秩序,在深沉的黑暗之中,呈現出墨綠的光澤。
碧藍心裡產生出就算輕輕摸一下也不會有什麼害處的直覺,於是她猶豫地伸出指尖。
在即將碰觸石碑的那一刹那——
接著,就像是夢境的轉折一般突兀地——
碧藍的視野突然飛快上浮,綠色的石碑也隨之越來越小,直到最後接近消失,隻留下墨綠色的小小熒光駐留在深淵的底端閃爍。
“這是怎麼回事?現在的我又是在哪裡?那個石碑是怎麼回事?這裡真的是米亞小姐的夢境嗎?她人呢?那個和哎呀球菇有關的回憶又到底在哪裡?”
望著視野上方變得明亮的光線,碧藍徹底陷入了混亂。
但這完全是一步壞棋!少女忘記了自己正身處於夢境連接之中,這就意味著,她自己的所思所想同樣也有可能影響整場夢境的變化。
上升之後,更多的異變緊隨而至。
宛如由石碑構築的秩序遭到了動搖一般,墨綠色的熒光蠢動起來,慢慢轉變成為不安定的紫紅色,世界開始搖晃,視野開始模糊。
原本無色的混沌空間開始被紫色的迷霧所侵染,碧藍下意識地想要製止這種趨勢,卻驚愕地發現自己居然動彈不了了。
四周的紫色越來越濃鬱,逐漸變成墨水一樣的漆黑,少女自己也感受到了窒息一樣的沉重壓迫感。
“等等,不對!我是在做夢吧!”
在世界失去生機,一切被黑暗吞噬之前,碧藍醒悟過來,她又重新可以操縱自己的身體了。
她憑借著直覺,再次開始向下移動,潛意識告訴她,那個石碑存在的那個地方,就是世界開始發生動搖的源頭。
眨眼之間,碧藍來到了石碑之前,果不其然,原本散發出墨綠光澤的石碑此時已經完全變成了紫黑色。
那上麵的,是毒。
沒等她開始調查,夢境中的直覺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劇毒的石碑,在墨色的黑暗之中分泌出濃稠的毒液,把更遠的混沌空間同樣染成混濁的紫色。
“該怎麼辦?應該怎樣解決眼前的這個事情呢?”
碧藍嘗試開始進行推理分析,然而夢境之中,並不允許思考這種理性的行為——
瞬間,她的思緒被拋飛到了遠處。
毫無邏輯,毫無脈絡,毫無道理地,但這就是夢境。
她看到了一條蜿蜒的線。
陸地與海洋之間的分界線。
城市邊緣的沙灘。
一個黑點。
一名站立在海浪中的女性。
是米亞小姐,她的臉上帶著淚痕。
她向著自己睜開了眼睛。
。
碧藍睜開了眼睛。
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