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宴持續到晌午時分才結束,趙盼兒的身份背景並不是什麼秘密,蕭欽言跟顧千帆父子都知曉。
離京的柯政也知曉。
武運侯陸澤迎娶這壚女為正妻,東京城內有意跟侯府結親的權貴們,自然對趙盼兒身份有過調查。
很快就查到她乃金玉滿堂老板娘。
今日,陸澤更是直接將趙盼兒父親趙謙曾經的同僚跟下屬請來,顯然是不在意趙盼兒真正的身份暴露出來。
陸澤濃鬱愛意便藏匿在這些看似細微的小事情上麵,這讓趙盼兒的心都快要融化掉。
以至於在整個訂婚宴期間,她皆是沉浸在喜悅跟感動的情緒當中,今日趙娘子才算是迎來真正的新生。
如果說當年趙盼兒脫離賤籍、恢複良家女身份,使得她走出了牢籠,那麼今日的趙盼兒則是找到真正的自我。
這一切,都是陸澤賦予給她的。
“盼兒。”
“你你你...怎麼哭啦?”
“今天這種喜日,不能落淚的!”
回到房間的趙盼兒沒有忍住,終於是落下兩行清淚,孫三娘跟宋引章兩人則一直陪伴在趙盼兒身邊。
三娘見狀,連忙替她擦拭眼淚,看向趙盼兒的眼神裡滿是疼愛,隻有三娘才知曉盼兒這些年的日子是怎麼過的。
從教坊司脫身後,獨自經營茶樓,還要照顧尚在賤籍裡的引章,後又碰上歐陽旭那渣男,肩膀上負擔再度加重。
如果沒有遇上陸澤,趙盼兒哪怕能夠在東京城立足,但她以及三娘、引章的生活絕對也會極其艱難。
如今,趙盼兒跟陸澤締結婚約,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武運侯夫人,還擁有著皇後娘娘封賞的誥命身份。
日後的日子定然是一片順遂。
同一時間。
陸澤正送今日到場的賓客們離府,由於隻是訂婚宴,而非正婚宴,所以儀式跟流程並不複雜,很快便結束。
那位遼庭皇子耶律宗盛,在臨離開之前,再度對著陸澤進行恭賀:“英雄配美人,實乃佳話。”
“隻可惜,本王也隻能今日前來赴宴,在武運侯大婚那天,本王應該是喝不上那頓喜酒。”
耶律宗盛告辭離開,賓客們陸陸續續都離開武運侯府,最終府內就隻剩下蕭欽言跟平陽侯趙虞兩位貴客。
門口,蕭欽言看著遼庭馬車緩緩消失在視野裡,蕭相爺忽然開口道:“這位耶律皇子,確實不是個簡單角色。”
“他此番前來東京城,是為那邊境稅賦一事而來。”
蕭欽言如今位居同平章事,統管前朝大部分事務,如今也知曉那耶律宗盛來到東京城的真正目的。
還是因為一個字。
錢!
蕭欽言在昨天夜裡被皇帝趙恒連夜叫到宮中,君臣二人商討的赫然就是邊關稅賦一事。
這件事情,哪怕是趙虞都不知,平陽侯此刻眉頭緊緊皺起,轉頭看向身旁蕭相爺:“蕭相,北遼庭那邊...”
蕭欽言麵對著平陽侯詢問,卻沒有開口去深談,隻是說這幾日的朝會上,陛下應會告知群臣。
蕭府馬車停靠在侯府門口,蕭欽言登車離開,最終隻剩下陸澤跟趙虞,平陽侯如今卻沒有離開的打算。
“陸侯。”
“今日本是武運侯府的喜日,本侯不應久留叨擾,但本侯的心裡實在是有些話,想跟陸侯聊一聊。”
陸澤微笑頷首:“何言叨擾?”
於是,陸澤便引得趙虞來到側廳,兩人麵前擺放著醒酒茶,側廳一應傭人丫鬟都被管家屏退。
廳內便隻剩下兩位王侯對坐,陸澤知曉趙虞想要談論何事——外敵!
趙虞端起茶杯,遲遲未飲,隻聽見他輕歎一口氣,道:“陸侯剛剛在定婚宴上,有一句話說得很對。”
“太祖、太宗皇帝的遺誌,便是收回那燕雲十六州,我朝自建國後,跟北遼庭爆發過數場大型戰役。”
“但最終,卻還是隻能跟北遼人在澶州簽訂那澶淵之盟,如今大宋朝境內繁榮至極,甚至要遠超盛唐。”
“所以,澶淵之盟三十萬歲幣,對於如今的大宋朝來說算不得什麼,其實當初官家心裡預期是一百萬的歲幣。”
當年,澶淵之盟在兩方共同推動下被簽訂,而最關鍵的莫過於這歲幣額度究竟是多少。
大宋朝滿朝文武都不敢定份額,這關鍵數額是皇帝陛下趙恒來敲定的,負責去簽字談判之人乃戶部尚書曹乾。
曹乾。
乃是當年曹家主事之人。
同時也是陸澤的外祖父。
陸澤對於澶淵之盟的簽訂過程相當熟悉,甚至他還清楚權貴勳爵們都不太知曉的一些隱秘之事。
比如,他的那位外祖父,當初在從皇帝養心殿出來以後,就被當朝宰相柯政堵在皇宮的宮道之上。
趙虞抿著熱茶,輕聲道:“當年,柯政相公力排眾議,讓官家禦駕親征北地戰場,方才扭轉我朝頹然戰局。”
“我軍奪下十六州裡的蔚州和寰州兩地,柯相想要乘勝追擊,讓我朝一舉收複整個燕雲十六州”
“可我朝慘勝,軍威受挫,再加上半朝文武跟官家都不願意再打下去,這才決定跟北遼庭簽訂澶淵之盟。”
這時候的平陽侯,主動跟陸澤提起那樁隱秘事:“柯相爺告知曹尚書,他知曉陛下心裡預期的歲幣是多少。”
“但是,如果他曹乾在談判桌上許下歲幣超過三十萬,回到京城,他柯政就要這戶部尚書的命。”
當時的柯政,其權力來到最頂峰,在對北遼的大戰當中,滿朝文武乃是皇帝陛下趙恒都主動去聽柯政之令。
曹乾又哪裡敢不聽柯相爺的話,所以在那談判桌上,是咬死都不敢鬆口,最終才談下來三十萬歲幣。
直到宋軍在戰場扭轉局勢,滿朝文武跟宗室皇親不再需要遷都南方,柯政短暫至極的權勢被收回。
這便好似是瘸子在腿好了以後,第一件事就是丟掉拐杖一樣,自那以後,柯政對朝局便失去過去的那種心氣。
直到今年,被貶謫離京。
趙虞笑道:“柯政相公在年輕時候的脾氣,可遠比現在要火爆,他既然說要曹尚書的命,那就是真的會要命。”
“這些年,我大宋朝國富民強,三十萬兩歲幣,隻相當於九牛一毛,陛下跟滿朝文武都樂意看見這般和平。”
“權當是花錢消災。”
陸澤給趙虞杯中添茶,笑道:“但是,遼庭那些北人們皆是貪婪性格,嘗到甜頭後,自然還會想要更多。”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之安寢。若抱薪救火,薪不儘,而火不滅。”
陸澤最後的這番比喻,讓趙虞當即驚歎不已:“陸侯此言甚是妙哉,以歲幣換和平,確實是在抱薪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