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恩可詩真身已經被鎮壓在陽戈壺中。
但她的殘餘分身卻仍在竭儘全力的戰鬥。
她赤足踩在玫瑰莊園彆墅的地基下一塊青石祭壇上。
猩紅裙擺被風卷成血霧。
無以計數,或者說數以千計,至少有這麼多的義子義女的屍骸,被一堆堆的呈北鬥之勢橫陳。
泥土中仍然有鮮紅的血在流。
這是舊有的怨恨始終未休。
在地下最中心的位置,有一隻承天接露的玉盤。
在玉盤上,可以看到一小堆的青色泥膏。
這就是積攢起來的厄萬載空青。
義子義女們的屍骸已經乾枯。
但它們周邊的泥土仍然是腥紅色的,經久不散。
深沉的怨恨之氣,被紫金梁一一吸收,又被根枝部分過濾掉。隻留下了精華被保留下來,餘者化為惡土,在紫金梁的下方。
它是連接深淵意誌的媒介。
恩可詩垂眸凝視掌心那滴凝成琥珀狀的萬載空青,百年布局如走馬燈般在腦海閃過。
那年她踏遍美帝斯的三十六部州郡,在這處五湖交彙之地設下五行殺陣,用活人血祭釘死地脈,引動九幽淵氣撕開虛空裂縫,將沉睡千年的紫金梁從萬裡之外強行拽入陣眼。
\"金生水,土生木......\"
她突然低笑出聲,染血的指尖劃過鼎壁刻著的五行生克圖。
雨水衝刷著祭壇上的符咒,那些用朱砂混合嬰兒胎血書寫的符文正在快速褪色。
紫金梁的震顫愈發劇烈,仿佛感受到危機逼近,梁身滲出的萬載空青開始變得渾濁,竟隱隱泛著黑芒。
陰雷在天穹炸出蛛網狀的裂痕,恩可詩仰首望著翻滾的墨色雲層,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腳下的紫金梁在震顫,鎏金鴟吻上凝結的冰晶簌簌墜落——那是她耗費百年心血布置的「鎖龍陣」,此刻正被陰氣蠶食得千瘡百孔。
符文在青石板上詭異地明滅,如同瀕死的螢火。恩可詩突然想起陣眼開啟那夜,月光也是這樣蒼白,她跪坐在凍土上,將自己的血滴入每道刻痕,看著符咒在血色中舒展成蜿蜒的龍形。
那些浸透了她神魂的符文,此刻卻成了吞噬力量的旋渦。
“轟轟——”
又一道驚雷劈開雲層,這次帶著腥甜的氣息。
恩可詩嗅到熟悉的氣息,瞳孔猛地收縮——那是水神大君獨有的潮腥,裹挾著令人戰栗的威壓。
“這就是你最後的手段了吧?”
空靈的女聲自虛空中浮現,仿佛千萬滴水珠同時破碎。
恩可詩渾身血液凝固,轉身時衣袂帶起凜冽罡風。春水大神的虛影自陰雲中浮現,冰藍色長發垂落時化作傾盆暴雨,十二品蓮台在她足下緩緩綻放,每片蓮瓣都映著恩可詩驚恐的麵容。
水元神力如同決堤的天河傾瀉而下,恩可詩的護體結界在接觸的瞬間轟然炸裂。
她看見春水大神抬手輕點,指尖凝出的水刃劃破虛空,直取陣眼核心。
那些精心布置的符文在神力衝擊下寸寸崩解,化作金色塵埃消散在暴雨中。
“不!”
恩可詩祭出本命法器,那是一把太白金刀。
此刀發出不甘的長鳴。
然而水神位格的威壓如同實質,壓得她單膝跪地。
紫金梁在神力碰撞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梁柱上的蟠龍浮雕開始剝落,露出底下暗啞的裂痕——原來百年的布置,在真正的神威麵前,不過是孩童堆砌的沙堡。
暴雨衝刷著恩可詩蒼白的臉,她忽然想起師尊西古老人臨終前的話:“妄圖以人力抗衡神格,終究是鏡花水月。”
此刻,春水大神清冷的目光掃過她狼狽的模樣,水刃精準刺入陣眼。
刹那間,天地間炸開刺目的白光,恩可詩在意識消散前,最後看見的是漫天飄散的符咒碎片,她曾經付諸無限的心血,現在一切,什麼都不是了。
根源被破。
恩可詩的力量一下潰散大半。
她從可以壓著劉醒非打,到現在已經沒有多少反抗力了。
至此。
恩可詩終於發現,自己好似錯算了什麼了。
暴雨衝刷著恩可詩本體破碎的護體結界。
是的,劉醒非把她從陽戈壺中放了出來。
她渾身濕透地跪在坍塌的紫金梁殘骸上,指尖還攥著半片焦黑的符文。
就在這時,虛空泛起漣漪,鎏金色的光影自陰雲深處浮現,凝成劉醒非清瘦的虛影。
“看來你,已經明白了。”
虛影開口時,周圍的雨滴突然懸停在空中,凝成萬千細碎的棱鏡,將劉醒非眼底的冷意折射得愈發鋒利。
他的玄色廣袖掠過虛空,帶起星辰般的微光——那是唯有高階神明才能調動的本源之力。
恩可詩踉蹌著爬起來,星光擬化的劍在顫抖中發出嗡鳴:“不,這不可能!為什麼?明明已經諸神退隱……”
她的聲音被雷聲劈碎,卻見劉醒非抬手輕彈,一道流光沒入她眉心。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無儘的虛空中。
在最高之處。
春水大神的蓮台虛影懸於天際,而劉醒非就站在神座之下,捧著浸透神血的契約卷軸。
劉醒非的虛影懸浮在雷光之中,玄色廣袖無風自動,周身縈繞著令人心悸的冰藍神芒。
恩可詩死死盯著他,喉嚨發緊:\"降術師……究竟是什麼?\"
\"你連降術最核心的秘密都不知曉,又怎能不敗?\"
劉醒非輕笑,抬手間,雨滴在空中凝成一幅幅畫麵:陰暗的祭壇上,有人向猙獰的邪神跪拜;破敗的祠堂裡,老者虔誠供奉著荒山野鬼。
\"降術師,必須有一尊神。不管是天庭正神,還是鄉野邪神,甚至...\"
他指尖輕點,畫麵驟然變換。
\"自己創造的神。\"
恩可詩瞳孔驟縮。畫麵裡,青年劉醒非跪在血霧彌漫的祭壇前,將自己的精血與神魂注入空白的神位。隨著一縷縷微光彙聚,春水大神的虛影緩緩浮現。
\"這就是"空想之神"。\"
劉醒非聲音冰冷。
\"大多數空想之神,不過是曇花一現,隨著降術師的隕落而消散。但我不同——\"
他周身神芒大盛,春水大神的虛影與他漸漸重合。
\"我用曆經三世時間,將虛妄鍛造成真實。\"
恩可詩踉蹌著起身,星劍在顫抖中發出悲鳴:\"你此前的虛弱……都是裝的?\"
\"當然。\"
劉醒非抬手輕揮,金色鎖鏈破土而出,將恩可詩困在陣眼中央。
“不如此,怎麼激出你的底牌。”
這個恩可詩。
她太難殺了。
正如彆人來殺劉醒非,大概也會生出這種感歎。
像恩可詩,劉醒非這樣的天花板,六邊形,他們最強的不是殺伐有多猛,而是防禦太頑強。
不是你上去一刀一劍,或一個大招就能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