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重得化不開，仿佛將天地都裹進了無儘的黑暗之中。
孫春綺退後半步，月白色的裙裾在地麵上輕輕掃過，發間玉簪折射的冷光在她臉上明明滅滅，映得她的麵容忽明忽暗，更添幾分神秘與凝重。
不能動手。哪怕偷襲，暗算，也殺不了他的。
孫春綺麵上清冷，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她在心中暗暗計較。
不止於此。
以他此時的修為實力，我連傷到他的一絲油皮恐怕都難。
她頓了頓，目光如炬，直直地盯著眼前的人，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
動硬的不行。
隻能動軟的。
“嗬，我這麼說吧。”
她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緒。
“你不要太小看了仙門。”
四周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突然，此起彼伏的蟲鳴打破了這份死寂，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令人毛骨悚然。
孫春綺望著對方逐漸凝重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起到了作用，繼續說道。
“好，你要說你就靠那個，一輩子不出來，那我認了，這就走人。”
她故意冷笑一聲，語氣中滿是嘲諷。
“問題是，你一個人照顧得過來嗎？你什麼都不行，什麼都做不到，還想死死守著，這不是明智之舉。”
話音剛落，她猛地揮袖，一道淩厲的勁風如離弦之箭般朝著遠處山壁射去。
隻聽“轟隆”一聲巨響，遠處山壁轟然炸裂，碎石紛飛，露出一道深深的飛劍斬擊的劍痕，在月光下泛著森冷的光芒。
“還有，你也彆覺得你現在有了幾分本事，就可以大聲說話。”
孫春綺眼神淩厲。
“仙門，有淩駕在自身修為之上的法寶，那些法寶，才是仙門的底蘊。縱然你是天人之姿，可以翻江倒海，號令天下，在那些法寶麵前，也會黯然失色。真正的仙門高手，哪一個不是到處找寶貝護身的，光靠自己，哼，你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
夜風呼嘯，卷起漫天枯葉，在空中打著旋兒，仿佛也在為這緊張的氣氛添上一抹蕭瑟。
劉醒非沉默許久，終於緩緩握緊了手中的劍，劍身上的紋路在月光下若隱若現，似乎在訴說著主人內心的糾結與掙紮。
孫春綺看著他動搖的神色，暗暗鬆了口氣，後背卻早已被冷汗浸透，衣衫緊緊貼在背上，說不出的難受。
她利落轉身，廣袖拂過臉頰時拭去額間細汗，仰頭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
雲層翻湧間，隱隱有月光流動，為這黑暗的天空增添了一絲微弱的光亮。
“其實，你以為我願意落下這個臉來對你說這一番話？”
她聲音突然變得沙啞，帶著幾分疲憊與無奈，發間玉簪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仿佛也在為她的情緒而共鳴。
“早在之前，我就隱隱猜到，那個手握奇遇的人很有可能是你。因為一般人哪來這麼大的造化，不過我不想揭破此事，所以一直在隱忍著。”
說到這裡，孫春綺麵色驟變，警惕地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道：“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你露了氣息，已經藏不住了。”
她轉身死死盯著對方，眼神中滿是擔憂與急切。
“會有更多洞天中人來找你的，到時，你絕對抗不過去。你要知道，洞天有限，如果資源不足，那些大修士，會吃人的。現在，你跟了我，還能落一個極大的好條件，如果你落到彆人手中，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下場？你被製成道兵就算賺大了，更大的可能，你會成為他們的儲備糧。”
她的話語如重錘般敲擊在劉醒非的心頭，夜空中的月光愈發黯淡，仿佛也在為即將到來的危機而默哀。
四周的蟲鳴聲愈發急促，像是在催促著劉醒非做出決定，一場關於命運的抉擇，正在這寂靜的夜中悄然展開。
劉醒非暗哼一聲，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劍柄，金屬涼意順著掌心蔓延，卻壓不住心底翻湧的波瀾。
孫春綺的話字字如刀，剖開現實的殘酷，他不得不承認，那些看似威逼的言辭裡，藏著血淋淋的真相。
記憶如潮水般漫過心堤。年少時，他也曾幻想自己能禦劍長空，成為書中那些匡扶正道的英雄。
彼時的仙門在他眼中，是巍峨聖潔的玄霄殿，是靈氣縈繞的玉虛宮，是凡人夢寐以求的飛升之路。
直到成年後，他才讀懂仙門門楣上鐫刻的\"一命二運三仙骨，四造機緣五讀書\"，看似工整的箴言，實則是將無數寒門修士拒之門外的枷鎖。
那年，劉醒非站在鏡前，看著鬢角新添的白發，終於認清自己不過是芸芸眾生中最普通的存在。
沒有驚世駭俗的根骨，不曾撞見仙緣垂青，連讀書識字都帶著三分笨拙。
他見過太多和自己一般年紀的同道，在山腳下的坊市間蹉跎半生，最後化作黃土一抔。
彆人都不能成，憑什麼他能？
劉醒非望著孫春綺身影，喉間泛起苦澀的血腥味。
夜風裹挾著枯葉拍打在他的衣袍上，發出沙沙的輕響，像是無數冤魂在低語。
他握緊雙拳，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能怎麼辦？
在這弱肉強食的修真界，他早已沒有退路。
為了踏上修仙之路，他耗儘了三世輪回。
仙門的雙麵臉譜早已不是秘密。
曾有仙門假意助國君治水，實則暗中操控水妖，將千裡沃野化作澤國。
當哀鴻遍野之時，他們又踏著浮光祥雲降臨，以雷霆手段收服妖獸。
百姓焚香叩拜，卻不知那尊被封印的九爪蛟，本就是仙門豢養在寒潭的惡獸。
更令人齒冷的是權力更迭的血腥。
有國主勤政愛民，卻在一夜之間暴斃，史書美其名曰\"天命歸西\"。
可坊間傳聞，其寢宮梁柱上殘留的冰棱，分明是仙門法術的痕跡。
仙門製造的詭異如同蔓草瘋長。
比如說噬魂妖，本是某位長老為突破境界，以三千童男童女魂魄煉製的邪物。
還有屍毒藤，源自某次失敗的活人煉丹實驗。
這些本不該存在的魔物，卻成了仙門弟子揚名立萬的踏腳石。
此外，仙門的門內等級森嚴如銅牆鐵壁。
外門弟子每日清掃三千裡石階，卻不知自
己擦拭的地磚下，埋著往屆弟子的枯骨。
內門精英拚殺於秘境，不過是為長老們采集煉製長生丹的藥引。
那些天資卓絕者，不是被收為親傳弟子暗中奪舍，就是在突破瓶頸時\"意外隕落\"，唯有如孫春綺者是少數中的異數。
為了避免被仙門同道的暗算，她與錦氏家族訂立的柏奚契約——一旦遭受暗算，錦氏將替孫春綺承受傷害。
以此為代價，換得她的反擊機會。
在女修如浮萍的仙門，她深諳生存之道。
這讓她在險惡的宗門環境活到了現在。
對外掠奪更是毫不掩飾。
有散修在荒漠偶得記載上古陣法的玉簡，消息走漏的當夜，便有大宗門組成\"除魔衛道\"聯軍。
為首的長老手持道幡，義正言辭：\"此等重寶，自當歸於有德者。\"
可話音未落，他的弟子便將散修的儲物袋洗劫一空。
所謂\"有德\"，不過是弱肉強食的遮羞布。
那最簡單直白的殘忍，才是仙門的真麵目。
寒月如刃，將劉醒非的影子劈碎在青崖上。
雖非仙門中人，但他無比明白，仙門內的齷齪。
也明白散修生存和困難。
他握劍的手掌早已磨出血泡，指縫間還嵌著妖獸鱗片，卻比撫摸宗門玉牌時更覺心安。遠處傳來仙門弟子的呼喝聲，伴隨著法器破空的尖嘯，驚起一群血色夜梟——又是哪個倒黴的散修，在秘境爭奪中淪為了他人的墊腳石。
古往今來。
閱遍仙門內史，你隻能看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所謂仙門的“替天行道”，不過是強者將私欲粉飾成天道的把戲。
滿口“仙目自栩”的高人，實則都在用自己的私心丈量宇宙。
“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箴言在修仙界瘋長成毒藤，纏繞著每一寸人心。
宗門試煉時，同門弟子會在對方突破緊要關頭突然偷襲。
秘境探索中，結丹修士能為了一件法器殘殺築基期晚輩。
更諷刺的是，每次屠戮後，勝利者都會用“順應天道”“物競天擇”來為自己開脫，仿佛將他人碾碎成塵埃，真的是什麼天經地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