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間滾過一聲歎息,混著茶香咽進肚裡。
這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即便心裡翻江倒海,也要給她三分薄麵。
茶水下肚的瞬間,他猛地將茶盞重重砸在石桌上,濺起的水花在暮色裡劃出細碎的銀光:\"這麼大的事,為什麼要瞞我?\"
他再一次的發問了。
錦氏的睫毛微微顫動,像一隻折翼的蝶。
她垂眸望著杯中晃蕩的倒影,良久才抬起頭,眼底盛滿了二十年的月光:\"你有沒有愛過我?從前,後來,現在,有沒有過一點,又或者說……\"
她的聲音突然哽咽。
\"你什麼時候開始不愛我了?\"
劉醒非僵在原地,喉嚨裡像卡著半片枯葉。
眼前的錦氏褪去了平日裡的溫婉,露出骨子裡的倔強,讓他想起初見時那個驚豔了他一片心湖的年輕母親。
當時,他就種下了一縷情絲。
他想著。
人生若有這樣一個老婆,真是死也值了。
但這是不可能的。
她是兄弟的親媽。
任何不軌的想法,都讓他壓了下去。
直至,那一天,孫春綺拿劍,逼他入局。
即便如此,進了房間,在一開始,他仍然是被動的,連一根手指都不敢亂動。
然後,他們二人,才漸漸的陷入沉迷。
才由此產生了感情。
錦氏甚至願意給劉醒非生孩子。
一念於此。
劉醒非想笑。
他甚至想罵一句\"都這把年紀還說這些\"。
卻在觸及她眼底血絲的刹那。
生生將話咽了回去。
\"我怎麼不愛你?\"
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在暮色裡回蕩。
\"你要說一開始,我是不愛……\"
記憶如潮水般漫上來,那時她是兄弟的母親,他怎麼可能對兄弟的母親產生非分之想?
但在一起之後,兩人的感情也就漸漸至濃。
他們產生了相思。
萬般的柔情蜜意。
怎麼忍得住?
這是真愛。
相思難解。
他甚至長時間在身上藏她的繡鞋,在不能相見時,就細嗅那股若有若無的香氣,以慰自己心中相思而卻不能見之苦。
\"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他的聲音不自覺拔高。
\"若非如此,我堂堂降術師,會讓你有孩子?\"
石桌上的茶盞微微震顫,倒映著他漲紅的臉。
可錦氏隻是靜靜望著他,眼底的譏諷像把淬了毒的刀。
\"不,你在撒謊。\"
她的聲音輕得如同耳語,卻字字如重錘。
\"你從前或許的確饞過我的身子,但之後……\"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他耳後若隱若現的符咒。
\"你甚至一直在回避我。\"
劉醒非猛地拍桌而起,石桌在他掌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你無理取鬨!\"
話音未落,卻見錦氏突然輕笑出聲,笑聲裡帶著三分悲涼七分自嘲。
\"你仔細想想。\"
她歪著頭,發絲垂落遮住半邊臉。
\"你從前喜歡我,的確可能是真的。\"
她的指尖劃過石桌邊緣。
\"你甚至帶著我一雙鞋在身邊。\"
\"夠了!\"
劉醒非跳起來時打翻了茶盞,冰涼的茶水漫過石桌,在青磚地上蜿蜒成一條暗河。
不他場合,不看情況,什麼香的臭的都要說出來嗎?
我不尷尬嗎?
劉醒非望著錦氏眼底閃爍的淚光,突然想起那些輾轉反側的夜晚,想起自己在月光下撫摸那雙繡鞋時的羞恥與悸動。
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消散在漸濃的夜色裡。
回想起往昔過去。
在大約五百年前。
劉醒非和錦氏感情最熾烈的時候。
錦氏曾經給了他一縷青絲。
把一個人的頭發給了一個降術師,這幾乎是把命送出去了。
當時,他們的感情就是如此深沉厚意。
那時,當二人不在一起之時。
劉醒非的指尖就會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錦囊。
那裡麵,就是錦氏的一縷青絲,手把玩著這一縷的青絲,相思就如此展開,讓人著迷,懷念。
那時,他輕嗅著錦囊,淡淡的茉莉香縈繞鼻尖,思緒瞬間已經不知歸處。
他還記得。
那時的錦氏,和他出外遊玩時,會紮著俏皮的雙髻,裙擺沾滿草屑,卻笑得眉眼彎彎,像山間躍動的精靈。
她毫無顧忌地拉著他穿梭在山野間,講述著那些天馬行空的奇思妙想。
而他,總是默默跟在她身後,眼裡盛滿縱容與溫柔,將她的每一個笑容都小心翼翼地收進心底。
“在想什麼呢?”
熟悉的聲音打破了他的回憶。
錦氏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依舊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樣,發間隨意插著一支木簪,裙擺隨著步伐輕輕晃動。
劉醒非轉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心中泛起複雜的情緒。
這些日子,她總愛無端猜疑,讓他既無奈又心疼。
錦氏走到他麵前,雙手抱胸,撅著嘴說道:“你對我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上心了,我知道,你對李姐的態度就不一樣。”
話語裡滿是委屈,像隻被冷落的貓兒。
劉醒非眉頭微蹙,滿是苦惱地說道:“你彆以為你醒過來就是仙了,你仍然是一個人,一個普通人,你的體質太弱了,平素也不想修行,你這麼弱的身體,我怎麼和你……儘心儘力,我就怕一不小心,你就死了。我如此愛護你,你卻如此懷疑我,太讓我寒心了。”
他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焦急,又夾雜著深深的無奈。
錦氏一聽,頓時炸了毛:“你那都是武功,修煉太累了,讓我怎麼修煉?”
她氣鼓鼓地在屋內踱步。
“人家就想和你一直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乾嘛非要我去吃苦修煉。”
\"練武,哪有不累的。你的意思想要——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