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撥打的號碼都算不上特彆,但區號是改不了的。
麵館老板搬來一條油膩膩的板凳。周青峰坐下後還是搖頭,“我真幫不了你們什麼。我女人在帝都工作,我每天要給她打電話,這很正常嘛。”
麵館老板卻拉來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她紮著小辮,瘦瘦的臉,兩眼還有尚未擦乾的淚痕,過來就給周青峰撲通跪下了。
“彆啊,起來起來。”周青峰伸手要拉。
麵館老板連忙對小姑娘喊道“丫頭,千萬彆起來。你起來就救不了你爹。”
小姑娘能有多大力氣?周青峰稍微用點勁,她就起來了。可她膝蓋剛離地,立馬哇的一聲大哭。
周青峰真沒轍,蹲在餐館臟兮兮的地板上,歎氣道“丫頭,有啥事直說,彆跪著。你這麼小,哭的眼淚汪汪的,我真受不了啊!”
小姑娘一邊哭一邊說,斷斷續續又口齒不清,全靠旁邊的麵館老板補述才把事情搞明白。
其實事很簡單,孩子是單親。她父親因為拆遷款補償不到位,跟市裡一家房地產老板鬨翻,然後被打進醫院了。現在家財耗儘,申訴無門。
類似的事在當前多如牛毛,數不勝數。一個村都有滿籮筐雞毛蒜皮的破事,一個城市就更彆提了。
周青峰一聽就頭大,他再看看麵館裡其他人,問道“你們也都是這樣的事?”
麵館裡眾人搶著出聲,沒一會就是扯嗓子的哭嚎,分分鐘陰雲彌漫,哀聲震天。各種人間慘劇猶如陰溝的臟水,呼呼灌入周青峰腦海裡。
周青峰一會就沒耐心聽,轉而看著自己跟前的小姑娘,歎氣問道“吃飯沒?”
小姑娘可憐的搖頭。
“老板,弄碗麵,多加肉和蛋。人家孩子正餓著呢。”
麵館老板連忙靠前,問道“小周,要不多弄幾碗?”
周青峰想說自己不餓,卻發現麵館老板指著正哭嚷的其他幾人。他無力的歎氣道“你們這是來吃大戶的。行吧,我請客,能吃幾碗弄幾碗。”
麵館老板開心死了,他這小店就夫妻倆,最近就靠周青峰撐住生意。這年輕大款一開口,老板立馬按他平日的要求給店內眾人煮麵切肉煎蛋。
今個雖然不開張,但賺的一點不少。
周青峰坐在桌旁,沒好氣的用手支棱著頭,看著瘦瘦的小姑娘一口一口的吃麵。這孩子挺乖的,讓乾嘛就乾嘛,吃飽了就坐在凳子上,也不再哭了。
可這麼些破事,周青峰真管不過來,連分辨原委都做不到。有兩三位還明顯帶點胡攪蠻纏的意思,惹人反感。
吃了麵,幾位看著特彆慘的得到幾百元救濟,哭咧咧的走了。隻有那小姑娘,周青峰撓撓頭,買了堆零食玩具,送她回家。
到家一看,就是個破舊的筒子樓,孩子父親躺在床上起不來,沒彆人了。周青峰偽稱政府來救助的,下樓買了點米麵糧油啥的送過去。
等他再次進這家的家門,鄰居出現了,也是來訴苦的。什麼找不到工作啊,暖氣費交不起啊,退休金遲遲不發啊,地痞流氓橫行啊。
五六個鄰居圍著周青峰不讓他走,非要跟這位政府來的小同誌反應情況。
周青峰鬱悶的要吐血,忙著給小姑娘父親留下五千塊錢,讓對方雇個鄰居大媽照顧自己,另外想法讓孩子去上學。
等周青峰好不容易脫身,已經是夜裡十一點。秦清把電話打到他手機上,問道“你今晚怎麼沒按時打電話過來?我們都擔心你出事。”
唉周青峰很無奈的找個馬路牙子坐下,有氣無力的說起今天碰到的事,尤其看著小姑娘乖到麻木的臉,心裡就特彆難受。
“說下具體情況,我記錄一下。”秦清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不慌不亂。
周青峰身邊女人多,但最親近的就是伊蘭和秦清。平日他有些什麼稀奇古怪的念頭就喜歡跟伊蘭說。但遇到一團亂麻的狀況,永遠冷靜的秦清才能給他足夠的安慰。
“其實就是拆遷中常見的狀況,拆遷戶嫌錢少,地產商就雇了流氓地痞下黑手。受害者求告無門,圍觀者就把所有責任和負麵情緒向政府發泄。”
周青峰說了自己了解的情況,包括些捕風捉影的風聞,連帶還有些個人的姓名。他一邊說,就能聽到手機那頭的秦清在電腦前敲擊鍵盤進行記錄。
這電話打到手機沒電方才終止。兩人說了聲晚安,周青峰攔了輛夜班出租回旅館了。接下來幾天,他連門都不出,就在旅館裡躺平。
可躺平都不行,依舊有人找上門來。
這天一大早,旅館房門就被敲的咚咚響,周青峰懶洋洋的爬起來,還以為是旅館服務員來搞衛生。
可一開門就是麵館老板那張笑到誇張的臉。對方上前一把抓住周青峰兩條胳膊,用壓製不住的喜悅語氣喊道“好小子,你還敢說你不是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