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解臨打開門就看到池青在他家門口站著,他本來就瘦,近一周不見似乎更瘦了,原本穿在他身上就略顯寬鬆的黑色毛衣變得越發空蕩,額前頭發也更長了,直接蓋過眼睛,和眼下那片暗色陰影聯結在一起。
明明走廊裡的燈從上往下打過去,視野亮堂得很,偏偏池青看著像自帶陰影似的,生生把周遭光線壓得暗下去。
池青難得主動開口,他不適應地彆開眼“我來拿藥。”
解臨稍微湊近了,問“你眼睛怎麼回事。”
池青“剛換地方,睡不著。”
池青怕這個說辭還不夠有說服力,又補充兩個字“認床。”
“……”解臨看著他眼底那片烏青,對他這個認床無可奈何,“但凡跟‘難伺候’沾點邊兒的毛病,你身上是不是都有。”
池青無言以對,隻能認下。
解臨說著側身,讓池青進來“上次給你的感冒藥吃完了?”
池青“嗯”了一聲。
他其實根本就沒怎麼吃。
都快被吵死了,根本沒有心思吃藥。
解臨邊翻藥盒邊說“吃了藥這麼多天還沒好,可能有炎症,你得去醫院看看。”
池青和解臨兩人住對門,一樣的戶型,屋內格局設施都差得不多,隻是裝修風格上有很大差異,解臨這個人看著花哨,家裡裝修卻簡單得很,全屋家具設計以灰色調為主,簡潔明了。
兩套房廚房都是開放式,池青坐在餐桌邊上,默默看解臨翻東西。
解臨看池青那個樣子,遲疑道“……你不會連醫院都不喜歡去吧。”
果然,難伺候說“不去。”
“……”
“人太多,”難伺候又說,“吵。”
這是池青第二次提到“吵”這個字。
解臨隱約覺得“吵”這個字可能還有什麼彆的含義,畢竟如果在房間裡覺得吵,在醫院裡也覺得吵,那這個走到哪兒都不會有不吵的地方。
但是說這話的人是池青,一切就顯得沒那麼不合理。
畢竟這位池姓潔癖本人就長了一張‘少煩他’的臉。
“說兩句話就讓彆人閉嘴,哪兒哪兒都嫌吵,除了荒郊野嶺或者無人島,其他地方很難滿足得了你的要求,”解臨找到剩下的感冒藥,先把體溫計遞給他,說,“我很好奇,這個世界上你有覺得不吵的地兒麼。”
……
有的。
池青垂著眼,透過額前的碎發去看解臨伸向他的那隻手。
解臨手上那枚戒指已經摘了,男人手指骨節分明,手腕斜側著,拇指指尖壓在食指指腹上,捏著體溫計伸到他麵前。
說工作忙肯定都是借口,否則為什麼改了手機密碼。
……
接近淩晨四點,樓棟裡那對夫妻又開始了。
池青將手指從毛衣衣袖裡探出來一點兒,伸手去接那根體溫計,接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從解臨指節處擦了過去。
男人的話真是一句都不能——
話語戛然而止。
他久違且短暫地被拉回到了現實,那些真假難辨的、無孔不入的、虛空的聲音被擋開,隻剩下一些很平靜的聲音,例如窗外樹木枝丫輕掃過窗戶,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車聲,廚房沒擰緊的水龍頭往下滴了一滴水。
“滴答——”
儘管池青不想承認。
他覺得不吵的地方,好像隻有這裡。
“讓你接體溫計,”解臨看著他說,“你碰我手乾什麼。”
池青碰得其實很不明顯,他的手仍縮在衣袖裡,隻露出來一點指尖。
池青磨蹭了一會兒才鬆開,言行非常不統一“……誰想碰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