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想去抓池青的手“怎麼還切到手了,我看看傷口,你家創口貼在哪?”
池青說“沒事,血已經止住了,不用折騰。”
何森這才想起來,池青很討厭彆人碰他,尤其是手。
以前帶他出去參加活動,除非是拍戲途中導演實在不允許,不然其他時候池青都會戴上黑色手套杜絕與人接觸,潔癖得過分。
“咳,那我們就直接開始吧,”何森坐在他對麵,翻開書,“——就從這個第一幕開始。”
原著講的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成長故事,第一幕就是女主角考試沒考好,晚上偷溜進男主家裡,男主柔聲安慰她。
何森帶的藝人雖然都糊了,但怎麼說也是常年駐紮片場的人,雖沒吃過豬肉看得豬太多了,很快進入角色,掐著嗓子道“嗚嗚嗚源哥哥,你在家嗎。”
何森十分投入角色,他感覺自己現在就是那位十六歲的懷春少女。
池青冷淡地看著第一頁上的文字,然後冷淡地說“怎麼了。”
何森無法再沉浸在懷春少女的角色中,一秒出戲“…………”
空氣忽然安靜下來。
池青抬眼“不對嗎?”
何森“這,感覺不對吧。”
台詞還是那個台詞,味兒怎麼就差彆那麼大呢?
何森試圖引導他,於是問他“你覺得,額,女主這樣半夜□□出現,男主角此刻是什麼心情?”
池青手指曲起,在書頁上輕叩了一下,回答道“已經過了晚上1點,本該是他的休息時間,原文中有描寫男主角正處於高三階段,學業繁忙,女主角這會兒來打擾他……”
何森捕捉到了關鍵詞“等等,你覺得是打擾?”
池青回他一個“你在說什麼廢話”的眼神。
“這怎麼會是打擾呢?!”何森張著嘴,腦回路差點被池青帶偏,“她是你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妹妹,你們倆關係很好,你應該關心她啊。”
第二幕。
女主早上在樓下等男主一起上學,把早飯遞給男主的時候,男主笑著在女主頭上揉了一把。
何森羞怯地把剛才池青削了一半的蘋果當道具遞過去“給你帶的,就知道你今天又起晚了。”
何森說完台詞,又很主動地俯身把腦袋湊到池青麵前方便他摸。
輪到池青表演了——
何森眼睜睜看著池青毫無感情地勾了勾嘴角。
接著池青抬手的動作和剛才視頻裡,池青去掐女人頸動脈的動作相差無幾,明明隻是一隻手,那隻手還因為有潔癖隻是虛虛地擱置在空氣裡,並沒有真的摸上來,何森卻感覺自己打了個寒顫,猛地把腦袋縮了回去。
池青有些不耐煩“又有問題?”
何森心說問題大了。
“首先你這個笑就不行。”
“?”
“沒有感情。”
何森覺得池青這演技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你家哪兒有鏡子?”
洗手間裡。
對著碩大的鏡子,鏡子裡映出兩張臉。
一張臉雖樣貌平平,但笑得很有親和力。
何森指指自己的嘴角“你跟著我笑,嘴角幅度上揚到這。”
鏡子裡另一張臉沒什麼表情。
何森催促“快點。”
半晌,池青按照他的要求笑了。
何森這輩子總算見識到什麼叫標準的皮笑肉不笑。
池青長得好,笑起來自然不難看,隻是他的笑掛在臉上怎麼看怎麼奇怪,就好像戴了一副不合時宜的麵具,眼底又毫無波瀾。
何森腦海裡回想起之前導演說過的話來“但凡他能演得正常點……”
何森終於絕望地認識到,他帶的藝人好像不正常。
“最後還是去視鏡了,”何森回想到這裡,隻想感慨命運是如此的陰差陽錯,“我們排最後,找不到搭戲的,導演隨手指了指我,讓我站他對麵演女一,我就上了。”
經紀人帶著藝人去試戲,最後導演卻向經紀人拋出橄欖枝“你對我們的劇本熟悉度很高,可以說是倒背如流啊,感情也很充沛,平時一定沒有少練習,我們這正好還缺一個很重要的配角沒有定下來,你的形象也很符合,你有意向麼?”
何森懵了“……導演其實我……我……我也不是不行!”
“——事情就是這樣。主要我當時想了想,我也要吃飯,既然指望不上手裡的藝人,那我就靠自己。”
何森說完這些,覺得審訊室裡氛圍似乎不太對。
對麵那位長著一張讓他很想簽約培養的臉的解顧問手抵著額角,似乎一直在笑。
季鳴銳也沒忍住,他沒想到自己兄弟去演藝圈沉淪了一圈,愣是把自己經紀人拉拔成了一代青年演員,但是這是一個嚴肅的地方,他得端正態度“咳,撇開這個姓池的,你仔細想想,手裡有沒有姓——”姓羅的藝人。
季鳴銳話沒說完,因為手套上沾上不明油漬之後潔癖發作、在洗手間足足待了有十來分鐘的池青總算推門進來。
直到這位昔日的同事往他對麵一坐,何森才重新找回聲音“你怎麼在這。”
池青“怎麼是你。”
何森“……”
而且池青既然能坐在對麵,身份自然不言而喻“你這是……轉行了?”
這跨度也太大了吧。
池青懶得解釋“差不多吧。”
解臨倒是替他說得比較完整“不好意思何先生,他是我搭檔,剛才主要是出於私心,想了解一下他之前的工作經曆,我們回到正題,羅煜你還記得嗎。”
何森深受池青轉行帶來的震撼,大腦艱難運轉,隔了很長時間才說“……記得。”
“但是他的行程安排其實跟我並沒有什麼太大關係,練習生每天的任務就是在公司練習,都還沒出道呢……所以我們並沒有太多往來。”
何森很配合,從他這邊也的確沒有找到什麼突破口。
倒是何森臨走前,誇了一句解臨手邊的佛牌“你這佛牌做工挺不錯的。”
解臨把那串佛牌拎起來,挑眉問“你懂這個?”
何森“嗐”一聲“圈子裡很多人都信這個,算命的,求運勢的太多了,不管是沒名沒姓小藝人還是圈裡數得上號的大人物,很多都會信這個。”
解臨捕捉到關鍵詞“求運勢?”
何森“這圈子有個特點,就是誰也說不準你下一秒什麼樣,有過氣的,有爆紅的,也有翻紅的,之前某知名女星就去請大師算過自己能紅多久、要怎麼樣才能繼續紅下去之類的。我剛入行的時候也覺得玄乎,不過時間久了也會去燒燒香,你還真彆說,有時候這玩意兒真的古怪得很。”
池青像一個圈外人在聽八卦似的“還有這種事?”
“……”何森現在還是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心情麵對他,說,“你當然不知道了!”何森還想說,你平時關心過這個圈子嗎?!你關心過自己的事業嗎?!
但他沒說出口。
“佛牌在製作的時候會用什麼東西浸泡嗎?”池青忽然又問,“比如說,一些油狀的液體。”
聽到這個問題,何森支支吾吾左看右看“我在這裡說這些封建迷信不會被抓吧?要沒事的話我就說了啊,我發誓我隻是聽說,可從來沒乾過那種違法亂紀的事兒。很多人會特意去購買……那什麼油浸泡過的佛牌,據說效力比較強一些。”
池青“那什麼油是什麼油,說人話。”
何森繼續支吾“就那什麼油,那個,哎呀,就是屍油。”
池青一愣。
除了感覺案子走向在眼前一點點明朗起來以外,還覺得手癢。
何森補充道“把屍體挖出來用熱蠟烤,從皮膚裡滲出來的玩意兒就是屍油,你這塊應該也有吧,我看它看起來還挺油亮的。”
池青“……”
剛才隻洗了十幾分鐘的手,還是太草率。
池青看著自己剛才被浸透布料的油沾染過的掌心,起身說“我再去趟洗手間。”
洗手間裡。
池青一邊聽著水流聲一邊想剛才何森的話。
——“就是屍油!”
池青眼前又閃過之前屏幕上那顆沒有人臉的頭顱。
熱蠟烤出來的幾滴油脂數量有限,費事且產量少,關於屍油,他聽說過有人會選擇將屍體——特彆是屍體臉部放入油鍋煎煮,通過煎煮的方式,能夠得到較多的油脂。
……
池青正想著,要洗第三遍手,結果還沒去摁洗手液,一隻手從側麵伸過來把水龍頭擰上了。
池青也正好要找他“那張被剝下來的人臉可能和屍油有關。”
解臨“嗯”了一聲,然後從邊上抽了幾張乾紙巾,捏著池青的洗到泛紅的手腕,沿著濕漉漉的指節一根一根擦過去,從指根處仔仔細細擦到指節。
男人說話時眉眼低垂著,這個細微的動作讓他平時四處放送的“風流”神色老老實實彙聚在一塊兒,悉數撒在池青手上,沒有立刻回答關於人臉的話題“都洗幾遍了,有你這麼洗手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