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後的這些日子,對於夏雨露而言,舒緩而寧靜。她沒有主動與母親李婉琴聯係,那些母女間的裂痕成為她一直沒有勇氣逾越的橫溝,她經常想起母親,但又害怕想起母親,甚至有好幾次她拿起手機,已調出手機號,又輕輕的放下了。
她在心裡默默的對自己說:再等等,你需要積蓄一些勇氣。
她將自己的生活安排的簡單而充實:
每天固定時間與米國的陳芳怡視頻,看看父親夏勝利在鏡頭裡的一天天好轉,是她最大的慰藉;黃昏時分,她會係上圍裙,在廚房裡精心為莫童準備精致的晚餐,享受著油煙味裡彌漫的屬於自己“家”的踏實感。
莫童每次推開門,聞著飯菜利,看著暖光下她忙碌或等待的身影,眼底都會漾起滿足,這讓夏雨露的心被一種平淡的幸福感填滿。
她在電話裡對葉佳文說:“其實我現在覺得當一個家庭主婦也挺好。”
“是嗎?我可不相信你能堅持太久。”葉佳文一直也不相信她會就此過上這種“平淡”的生活。
或許因為性格所至,或許從小被夏勝利教導要追求自己的夢想,她的確也沒有讓自己“閒”下來。
白天,莫童去上班,她會花大量時間閱讀、瀏覽行業資訊,保持對市場的敏感。她很清楚,此刻的何事並非停滯,而是為了自己積蓄更大的能量,迎接一個更清晰、更強大的自己。
她的人生,不會隻止於這方寸之間的溫馨,這份安穩隻是她的起點。
這天下午,陽光正好,夏雨露正窩在書房的沙發裡,專注的翻閱著一本經濟期刊。儘管所有的新款電子電品都放在一旁,但紙質書和雜誌,仍是她的最愛。
突然,沙發上的手機屏亮起,是陳芳怡發來的視頻邀請,她先是一愣,“還沒到固定視頻的時間。”她喃喃自語道。但還是拿起手機,接通。
“芳姨……”她語音未落,就看見屏幕那頭的陳芳怡眼眶發紅,情緒激動,聲音帶著哽咽的顫抖:“雨露……你爸爸……你爸爸他……”
“我爸怎麼了?”陳芳怡的激動和未竟的話語,讓夏雨露的心猛地一沉,她幾乎是立刻站起了身,像是隨時準備上樓拿行李似的,所有不祥的念頭蜂擁而至——是病情反複?還是出現了什麼並發症?又或者是……她不敢往下想,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她的心臟。
然而,下一秒,鏡頭晃動,夏勝利的臉龐清晰的出現在屏幕中央。
他臉色紅潤,眼神清明,帶著溫和的笑意,看著夏雨露,嘴唇開合,緩慢卻異常清晰地吐出了一句話:“雨露,最近過的好嗎?”
這句話,如此樸實,卻瞬間打開了夏雨露的眼淚毫無預兆的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她自己都不分清,這究竟是看到父親如當初醫生說的“奇跡般”好轉而喜極而泣,還是被父親這句完全站在她的立場、隻期盼她快樂生活的話,戳中了心底最柔軟、最不設防的地方。
她的思緒不由自主的飄遠。
她想到,當初父親在icu裡,母親是如何想要放棄治療,用冰冷的“現實”和“為你好”的理由,幾乎要將父親推向絕境;甚至……這時她已經忘記母親為何要將自己車禍後的照片發給陳芳怡,但卻間接導致了父親剛有好轉的病情急劇惡化……
那一刻的無助和自責,至今想起仍讓她心口發緊。
可現在,同樣是麵對巨大的磨難,在陳芳怡的細心照料下,父親卻真的如大家所願的好起來。
陳芳怡,沒有驚天動地的言語,有的隻是願意用自己的耐心、細致和溫柔的陪伴,她的付出,在夏雨露看來,“這可能就是一種最長情的告白。”
這種不自覺的強烈對比,讓夏雨露百感交集。
這是陳芳怡的愛,創造了醫學上期待的奇跡,也讓她這個女兒,終於可以卸下心頭最重的一塊石頭。
“雨露,雨露。”視頻裡陳芳怡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傻孩子,你爸爸好起來了,你就可以放心了。”
她的聲音裡同樣帶著如釋重負的欣慰,但夏雨露仍能從她的眼睛裡閃著光。
又說了幾句關心話,叮囑父親好好休息後,視頻掛斷了。
書房裡又恢複了安靜,隻剩下從未合上的紗幔間透過的陽光輕輕的照在夏雨露的身上。
她看著已經黑屏的手機,屏幕裡似乎還殘留著父親剛才的笑容。
她坐回沙發上,任由淚水靜靜地淌下,這淚水,有喜悅,有心酸,有感激,也有對過往種種的釋然。父親的好轉,仿佛也為她的人生按下了重啟鍵。
過了許久,她才用雙手輕拭臉頰上的淚水,調整了一下心情,給莫童打去了電話。
電話接通的瞬間,她迫不及待地開口:“莫童,爸爸他能……”她以為她能很順利的將這句話說出來,可是當她開口時,發現自己仍不能控製好自己的情緒。
“嗯,我知道了。剛才芳姨也給我打了電話。”莫童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沉穩而肯定,透著一股讓她安心的力量。
“我早該想到,芳姨一定也會給你打電話的。”夏雨露帶著笑意的聲音變的有些哽咽,“莫童……真好……爸爸他真的好起來了,我說過,他一定會好起來的,現在你們相信了吧!”
此時,也許隻有莫童能真切的體會到她此時的心境,從夏勝利病倒進入手術室,命懸一線;到在icu外煎熬的日日夜夜;再到去米國這段時間的康複,她承受的不僅是自身的焦慮與壓力,還承受的來自至親的質疑與不理解,甚至還要麵對父母早已離異的事實,以及麵對母親以愛之名的怨懟……這一切,他全看到眼裡,也都懂。
如果此刻她就在眼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她緊緊摟進懷中,像安撫受驚的孩子般,告訴她:“好了,都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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